第9章

隨著人去樓空，半個小時前還熱鬧的辦公區漸漸寂靜起來。

我坐在座位上遲遲不動，眼看著手腕上手表的指針一分一秒的向前走，一去不複返。

宮建樹走到我麵前，用手在眼神呆滯的我麵前晃了晃，問了聲不去吃飯啊，走，一起去吃飯。

我白了他一眼，說對著你吃飯，山珍海味都沒胃口。他說了句什麼轉身向電梯走去，我的思緒竟然被他那句不明不白的話吸引住了，想了好半天也沒想起他說的是什麼。或許太過無聊了，也或許想用點別的事情蓋住困擾我的煩悶思緒，眼看著十二點半越來越近了。

巨石餐廳就在威盛道爾的旁邊，是我所工作的ＣＢＤ新開張的一家法國餐廳，聽說無論是食材，做工以及就餐的環境都能媲美米其林四星餐廳。

當然，一切都是傳說而已。現實的情況是餐廳自從開張以後，飯店時間總是爆滿，人們趨之若鶩的程度足以證明傳說的可信性非常高。自從開張以後，我從來沒有去過，調整心情，就當成是增長見識，拓寬眼界了。

來到巨石餐廳，餐廳裏已經坐滿了人，還有少量的座位。服務員見我走進餐廳，迎上來詢問我幾位。我先是問有沒有一位姓羅的先生定了位子，服務員快速的用手指劃著手中的Ｐａｄ，搖了搖頭說沒有。

我說兩位，謝謝。

服務員將我帶到餐廳中間的一處兩人座前坐下，將Ｐａｄ交給我，讓我點餐。我微笑著對她說等人來了再說，服務員微笑著點了點頭，為我端來一杯檸檬水。

十二點半早就過了，羅仲行卻也沒有現身，毫無時間觀念的行為讓我很是生氣。就他這樣子，還當總經理呢，一點也不尊重人。如果不是仗著家裏的背景，憑著自己的能力能當上總經理麼？想想他的行為，很難。

生在富貴人家就是這樣，背景和背影的區別也就如此。

巨石餐廳裝修得分外別致，餐廳牆壁邊上是一個個用垂簾隔開的沙發座單間，單間裏每一張桌子上擺放著一把銀色燭台。燭台上並沒有蠟燭，而是蠟燭形狀的燈飾。

餐廳的中央，擺放著四五人的圓桌或者兩人方桌，雜亂無章。看了好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並不是雜亂無章，而是設計師刻意為之，擺放的這些桌子之間的空隙恰好形成一個迷宮，而迷宮從天花板的反光玻璃上看，則是“巨石”兩個字。

服務員和客人們就在“巨石”兩個字上行走。我忽然就對設計這間餐廳的設計師頂禮膜拜了。

時間接近一點，羅仲行還沒有來的意思，我拿出電話撥打了過去，電話語音播報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我憤怒於他幼稚的行為，卻又感到有些小傷感，他這麼喜歡玩人，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呀。

我喊來服務員點餐，服務員走了過來將電子餐單交給我。晃眼間，我看到服務員那眼神似乎存在著某種似笑非笑的嘲弄。在我選擇的時候，她低下身子問我是不是一個人？我沒有回答她，眼睛盯著餐單，臉上已是火辣辣燃燒一般的灼熱。

服務員見我沒有回答，接著在我耳邊輕聲說由於我們雙人座比較緊張，如果小姐您是一個人的話，介不介意我們為您換一個單人座。

如果是往常的話，我是不介意雙人座或者單人座的，隨便什麼座，隻要有座就行。但是這次我卻非常的介意，並不是服務員的話語讓我介意，而是羅仲行那種隨意踐踏別人尊嚴的行為讓我非常的不滿。

難道一個人來吃飯就不能坐雙人座了麼？其實雙人座的意義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尊嚴。如果我答應調換座位，那麼原本我應以為傲的獨立的自尊就會被羅仲行無情的踐踏。因此，我拒絕了服務員的要求。

服務員突然嘿的笑了一聲，這一聲笑讓我感覺後背生冷，臉頰火辣，不知所措。我知道我執拗想要維護尊嚴的行為或許在某種程度是非常幼稚的。

服務員看我的眼神已經變成了輕浮般的鄙視，那眼神仿佛在說明明你等的那人不會來了還要裝作一幅坐在雙人座上幸福的樣子，丟分。

一股尷尬的氣息在我和服務員之間暗然而生，因為，她也沒想到我會拒絕。

“對不起，我來晚了，讓你久等了。”

尷尬間，抬起頭來，隻見一位麵容俊朗，身穿藏藍色西裝，提著一個公文包的男子站在我和服務員麵前，他禮貌的朝我微笑。我腦袋的潛意識開始尋思某個曆史人生時期我曾經在哪裏見過他。

看著那張臉，我確定從來沒有見過他。難道遇上了搭訕狂，或者是蹭飯吃的騙子？

男子微笑著坐在我的對麵，對服務員說一份西冷牛排，一杯拿鐵，謝謝，然後掏出一張棕色的卡，卡上印著“巨石”兩個藝術字體，像是巨石餐廳的會員卡。

服務員見他拿出卡，不斷地對他點了點頭，對我說了聲抱歉，然後拿著卡向櫃台走去。我心裏哼了一聲，會員很了不起嗎？都什麼年代了還就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現在雖然表麵上提倡人人平等，但是處在金錢利益的社會中，人會因為錢和權的效用而自動分出等級。就像在巨石餐廳吃飯，我這種非會員連選擇坐雙人座的資格都沒有。

和陌生人坐在一張雙人座上，我反倒有些不自在，坐在我對麵的男子也有些不自在。從剛才點餐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而是拿出電子書閱覽器閱讀起來。他看的那本書我看過，胡塞尼的《追風箏的人》。

等了一會兒，我們點的餐同時端了上來，他微笑著接過服務員手中的餐盤，將我點的泡椒牛肉米線微笑著端到我麵前，將他自己的牛排放在桌上，向服務員說了聲謝謝。

“請問，你是不是該解釋些什麼呢？我好像並不認識你。”我對他說道。

他朝我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潔的牙齒，雙手合十向我說了句對不起，“剛才我見你一個人坐在這裏，似乎等人。但你等的人好像也沒來，而服務員又有些為難你的意思。為了避免調換座位產生的尷尬，我才擅自做主裝作是你要等的人，對不起，十分抱歉，給你帶來了困擾和麻煩。你就當成我們拚桌吧，我保證不會打擾你的用餐。”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有的音調發音完全不在調上，難道是個外國人？我見這人禮貌客氣謙和，看起來並不像是個騙子，但騙子搭訕狂如果一眼就看得出來，世界也不會有那麼多人上當受騙。我想到大學時候，曾經有女生被偽裝成韓國人的騙子問路，然後被騙財騙色的故事，心裏不由得一緊。

他一定是先博取我的好感，然後再進一步施展他的騙術，哼哼，你的伎倆也不過如此，想騙我，沒那麼容易。而且是裝作外國人行騙，你真當我是傻妞麼？

我客氣道，“沒關係，沒關係，就當拚桌。嗬嗬！”我故意使用中文詞彙裏最有殺傷力的“嗬嗬”作為結尾，意思就是告訴他，談話到此為止，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和你說任何的話。

那人倒也有自知之明，整個午飯一直低頭一邊看書一邊吃飯，沒和我說一句話。我想他應該是在引起我的注意好讓我和他說話。這也是騙子慣用的搭訕技巧以無聲勝有聲。對不起，姐的反搭訕技巧也是專業級別的。

然後，我們兩人就在無言中吃完了飯。那人先我一步吃飯，吃完飯他至今輕輕的擦了擦嘴，站起身來說了聲抱歉打擾了，提著公文包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巨石餐廳。

他走出餐廳之後，我後一步吃完飯，和他相隔了一分鐘也走出了巨石餐廳。遠遠地看見他向ＣＢＤ中教育中心大樓走去。教育大樓裏麵有著各種補習社和出國留學培訓機構，我心中狐疑，難道他不是騙子，就是個普通熱心人拚桌吃飯而已，我是不是想多了？

回想起來，這人一直很安靜的坐在那裏吃飯看書。整個就餐過程中也表現得十分得體穩重，我聞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難道是教育中心的培訓教師？聽口音看麵容應該是棒子國的人。

站在巨石餐廳外麵想了一會兒，心中突然嘲笑自己，怎麼這麼一件小事就讓自己過於神經過敏了？真是個傻妞。

回公司的路上，電話在兜裏響了起來，我拿出來，屏幕上是一連串的數字組成的電話號碼，羅仲行。

因為私人情緒作怪，我並沒有保存他的電話號碼，但這電話號碼卻已經進入了我的大腦皮層，倒著都背出來。

“羅總，你的時間很寶貴，我的時間也很寶貴。你是貴人是老總，我一介平民，小小文員，經不起你這麼折騰。還有，我現在是在忍著，否則我不罵你個狗血淋頭，你去死吧。”

說完，我正準備掛電話，他說出一句話，讓我即將要接觸到屏幕上關閉觸點時停住了。

“我爽約，扣一萬欠款。”他說，“這樣你是不是就能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