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期末考放榜時，我在公告欄前拍下並列第一的成績單。

陳墨突然伸手在照片旁寫下“這次終於贏了你”，他指尖的粉筆灰落在我袖口。

他發了全糖奶茶紅包，但深夜收到林小雨的私信：

“學姐，學長多轉的二十塊......奶奶說不能收。”配圖是皺巴巴的記賬本。

第二天他抱著教案推開文學社：“暑假要和清雅去黔東南支教。”

鑰匙圈在空中劃出弧線，“小雨來當圖書管理員吧，有補貼。”

我以為隻是例行安排，直到在教務處整理資料時，眼前突然浮現出幾行彈幕：

【陳墨選的是小雨家鄉哎】

【上次房東砸門他淩晨打車去救場】

鋼筆尖在推薦信上洇出墨團。

原來他缺席我的畢業演講，不是實驗室突發狀況，而是跨越三百公裏去當別人的騎士。

【小雨會織毛衣呢比某些人貼心多啦】

我撕碎寫了他名字的保研申請表，轉身時聽見心裏玻璃碎裂的輕響。

陳墨，你既然把傘傾向每一株野草，那我就做永不低頭的喬木。

1

學生會主席陳墨，用一整盒彩色粉筆，在學校最顯眼的公告欄上給我畫了一場驚動全校的盛大告白。

整整一麵牆的向日葵，中間寫著：清雅，做我的太陽。

學生會的群聊，在三秒鐘內，刷出了99+的消息。

“我的天！會長也太會了吧！這是什麼神仙告白！”

“清雅學姐呢！快出來！趕緊答應他啊！”

“我早就說了，我們學校的兩大頂流學神，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單方麵宣布，雙子星今天就地鎖死！鑰匙我熔了，誰也別想拆！”

我的手機燙得像個火爐，心跳聲大得快要蓋過周圍所有的聲音。

陳墨。

那個永遠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襯衫，眉眼清冷，卻總能在學術競賽上和我並列第一的男生。

我偷偷地，喜歡了他整整三年。

【嘖，炮灰女配又開始自我感動了。】

【常規操作罷了，男主為了後麵襯托對真女主的告白有多用心，下的血本。】

【笑死，還太陽，女主出場後你就是被烏雲遮住的那顆。】

什麼東西？

幾行刺眼的紅色字體，像幽靈一樣懸浮在我的微信聊天界麵上。

我使勁眨了眨眼，那幾行字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是手機出bug了嗎？還是什麼新型的廣告插件？

我下意識地想用手去劃掉它，指尖卻直接穿了過去，觸碰到的隻有冰冷的屏幕。

這時，群裏彈出了一個巨大的紅包。

是陳墨發的。

紅包封麵寫著：給我家清雅的奶茶錢。

群裏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我心裏的那點疑惑瞬間被巨大的喜悅衝散，剛準備伸手去點。

一條消息，比我的動作更快地彈了出來。

林小雨：“@陳墨 學長，謝謝你的紅包，但是我不能領這麼多，已經把多餘的99塊退回給你了。”

下麵附上了一張轉賬退回的截圖，金額不多不少，正好是99元。

原本沸騰的群聊，瞬間安靜了幾秒。

“哇，小雨學妹好懂事啊。”

“是啊，人美心善，不像我，搶到一分錢都開心得要死。”

陳墨也很快回複了她。

陳墨：“沒關係，你拿著就好，就當是學長請你喝奶茶。”

2

林小雨：“不行的學長，心意我領了，但是無功不受祿，這個錢我不能要。”

她的語氣，又乖巧，又有原則。

我看著這段對話，心裏也覺得這個叫林小雨的學妹，確實挺特別的。

【女主正式登場！全體起立！撒花！】

【高下立判了好嗎？男主快醒醒！看看誰才是值得你愛的人！】

【別再跟那個炮灰女配浪費時間了！求求了！快刀斬亂麻吧！】

炮灰。

這個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紮進我心裏。

那些詭異的紅色和綠色字體，在我眼前瘋狂地跳動、閃爍。

我握著手機的手，開始無法控製地發抖。

這時，陳墨的私聊進來了。

“清雅，我在你們宿舍樓下。”

我來不及細想，也顧不上那些莫名其妙的彈幕，抓起外套就衝了出去。

他果然站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樹下，手裏捧著一杯熱可可，看到我，眼睛裏像是落滿了星星。

“你的，專門給你點的。”

他的聲音，比熱可可還要溫暖。

我接過那杯熱可可，卻沒有喝。

“陳墨，你......”

“我喜歡你，清雅。”

他打斷我，目光灼灼地看著我，認真得不像話。

“從大一迎新那天，你作為優秀學姐代表上台發言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周圍有路過的同學在小聲起哄。

“哇哦——”

“快看！是陳墨和清雅！”

“在一起！在一起！”

我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心裏的那點不安，似乎也要被這份滾燙的告！白融化了。

【演技真好，可以去考電影學院了，不愧是男主。】

【我用我八百度的近視眼保證，他現在心裏想的絕對是女主林小雨。】

【別演了別演了，看得我尷尬癌都犯了，快進到虐女配，我已經等不及了！】

那些聲音，像潮水一樣湧進我的大腦，冰冷，又惡毒。

我猛地後退了一步。

手一抖，那杯他特意為我買的熱可可，盡數潑灑在了地上。

棕色的液體，在我潔白的裙擺上，濺開了幾朵醜陋的泥點。

陳墨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清雅，你怎麼了？”

3

我看著他，看著他英俊的臉，和他眼中恰到好處的擔憂。

一切都那麼完美。

完美得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戲。

而我，就是那個被蒙在鼓裏，還沾沾自喜的，小醜。

我搖著頭，什麼也說不出來，轉身就跑。

“清雅！”

我沒有回頭。

我怕一回頭，就會看到那些彈幕裏說的，他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敷衍和算計。

我一口氣跑回宿舍，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第二天，學生會召開學期末總結例會。

我特意選了一個離陳墨最遠的角落坐下。

他頻頻朝我看來，眼神裏帶著詢問和不解，但我都假裝沒看見。

會議開始，陳墨清了清嗓子，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年暑假，學生會將組織一個為期一個月的支教活動。”

“地點在黔東南山區，我已經向學校提交了活動申請。”

他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聲音也溫柔了幾分。

“清雅，你跟我一起去，好嗎？”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臉上。

副主席是個愛開玩笑的男生，立刻笑著起哄：

“那還用問嘛！咱們會長和預備役會長夫人，肯定是要婦唱夫隨的！”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我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軟肉裏，幾乎要掐出血來。

我看到陳墨的嘴角掛著自信而溫柔的笑，但他那雙清亮的眼睛裏，卻沒有我所期待的溫度。

【來了來了！全文最高光的支教篇！終於要來了！】

【男主正式開啟攻略女主模式！大家坐穩了！】

【已經開始期待小雨妹妹穿上當地民族服裝的樣子了，肯定美爆了！】

我垂下眼，死死地盯著麵前的會議記錄本。

上麵，我的名字和陳墨的名字並排寫在一起，那麼般配，又那麼諷刺。

“另外，這次支教活動，會設立一個圖書角。”

“負責整理和分發捐贈書籍的圖書管理員，我打算請大一的林小雨學妹來擔任。”

陳墨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而沉穩。

“大家可能不知道，林小雨學妹家庭條件比較困難。”

“這次正好可以給她申請一份勤工儉學的補貼。”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而且，她本人非常細心，也很有愛心，我相信她能勝任這份工作。”

4

有人在下麵小聲議論。

“林小雨？就是那個在群裏退紅包的學妹？”

“好像是她，長得挺清純的。”

我抬起頭，正好對上陳墨看過來的視線。

他像是在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見，姿態做得滴水不漏。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微笑，很輕地說：

“你是會長，你決定就好。你考慮得，很周到。”

【哈哈哈哈，女配還在那強顏歡笑，裝什麼大度呢。】

【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趟所謂的支教之旅，她就是個移動提款機+氣氛組工具人。】

【笑死我了，還在那支持男朋友的‘愛心事業’，簡直是蠢得清新脫俗。】

【作者大大搞快點！我已經等不及要看女配被啪啪打臉的劇情了！】

打臉。

原來是這樣。

我拿起筆，在會議記錄本上，那個我曾經默念了無數遍的陳墨。

被我用紅筆，重重地，一筆一畫地劃掉了。

力道大得，幾乎要將紙張戳破。

會議結束後，陳墨在門口攔住了我。

“清雅，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

我看著他，反問：“我為什麼要生氣？”

“你今天一直躲著我。”

“沒有，隻是會議室太悶了，有點不舒服。”我撥開他伸過來想碰我額頭的手，徑直往前走。

【呦，小脾氣鬧起來了，女配的經典作死戲碼，百看不厭。】

【快點作，作得越狠，男主跑得越快，我們才能早點看到男女主甜甜的戀愛。】

【我倒要看看，這次她能堅持多久不理男主，賭五毛錢，不超過三天。】

5

我沒有停下腳步。

我隻是忽然覺得，無比的可笑和悲哀。

原來我所有的情緒波動，在他們眼裏，都隻是一場設定好的，用來推動劇情的表演。

那好。

這場戲，我不演了。

我走出教學樓，沒有回頭。

我拿出手機，當著教學樓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麵無表情地給他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支教，你自己去吧，我不感興趣。”

發送。

然後，我點開他的頭像，拉黑，刪除。

整套動作，一氣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