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失憶後,廠裏所有的寡婦都成了他的重點關注對象。
厲建華向我解釋:“雖然我們是夫妻,但是我已經不認識你了,我的心裏沒有小家隻有大家。”
他每個月把自己的工資補貼給寡婦們。
我和女兒隻能上街撿垃圾。
厲建華又將我分的小房子改成托兒所,免費開放給所有寡婦的孩子。
無奈之下我隻能和女兒去住廁所。
因為營養不良,我像個細腳伶仃的圓規,還要照顧寡婦們的孩子。
隻是因為沒有及時給吃臟臉的孩子擦嘴。
厲建華就把我抓去黑血站,賣了4000毫升血。
“這些錢我要拿去給托兒所的孩子們買肉吃,也算是你贖罪了。”
我不慎因此感染臟病,免疫力低下,沒有幾天可活了。
牽著女兒去找厲建華托孤時。
卻聽到厲建華對那些小寡婦說。
“什麼失憶呀,就是那個管家婆管錢太嚴,我隨便找了個借口。”
“要是蘇婉清有你們萬分之一貼心,捋和著我點兒,我能那麼對她?”
“過幾天我恢複記憶,她哭的時候,你們可看好了吧。”
1
我下意識攥緊的手,捏疼了女兒
“媽媽,手好疼。”
趕忙鬆開手,我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女兒低著頭聲音悶悶。
“媽媽,失憶是什麼意思呀。”
女兒隻知道爸爸不記得她了,不知道什麼是失憶。
可孩子敏銳的察覺出,這可能不是什麼好事。
強忍著淚,曾經的一次次的自我安慰,在回憶裏變得可笑之極。
厲建華任職廠長那天,騎車走山路撞了腦袋。
醒來後失憶,隻忘記了我和女兒。
他說她心裏隻有大家,沒有小家。
之後他無限偏心廠裏的寡婦。
我也隻是安慰自己,等厲建華想起來就好了。
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裝的!
女兒看到我的表情苦澀,害怕的搖了搖我的手。
“媽媽我不問了,我真的不好奇。”
我是來托孤的,現在想來。
大概我死後,厲建華也不會好好對女兒。
牽著女兒回到25平的小家。
進門就被臭雞蛋打中,蛋黃蛋清流了一臉。
“哈哈哈,大仆人回家嘍。”
“小仆人快過來給我擦屁股。”
狹小逼仄又背陰的家裏,七八個小男孩指著我和女兒哈哈大笑。
這明明是我家,卻成了廠裏寡婦上工時的托兒所。
可當年我掙的工分是最多的,可以換80平的房子。
厲建華卻義正言辭。
“我可是廠長,得以身作則選小房子,這次分房優先考慮困難的寡婦職工。”
把我的大房子換給了寡婦群的老大葉蘇蘇。
有一就有二,得了廠裏好名聲的厲建華,還嫌不夠。
在廠裏開會時對我說:
“寡婦們是能頂半邊天的好同誌,開工的時沒人照顧孩子。”
“作為廠長的家屬,你是不是得騰出手,照顧一下寡婦的孩子們。”
然後他擅作主張,替我向廠裏打了辭職報告。
我隻能在家,沒日沒夜照顧這些孩子。
葉蘇蘇的兒子葉晨,沒等到女兒過去給他擦屁股。
氣的提上褲子就過來揪女兒的耳朵。
“你是聾了嗎,還敢不聽話嗎!”
女兒捂著耳朵嚎啕大哭,我心疼的過去拽開葉晨。
“廠長你看看呀,你媳婦私下裏就是這麼欺負我兒子的。”
下了工的葉蘇蘇看到。
衝過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捂著臉,我看到厲建華停好二八大杠,皺著眉走過來。
厲建華的車後座,從來不讓我坐。
卻不顧廠裏人的眼光,每天載著葉蘇蘇上下工。
厲建華一把將我推倒在地。
“真不明白我之前,為什麼會娶了你這麼惡毒的女人。”
“替驕傲的勞動婦女照料孩子,就這麼委屈你嗎。”
我把女兒帶著淤血青紫的耳朵露出來,解釋是葉晨先動手的。
兩年前,葉晨瘦的皮猴子一樣。
現在在厲建華的日日貼補下,變的都是敦實矮胖。
可憐我女兒卻因為缺營養,現在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女兒被葉晨擰了耳朵,眼看著就要壞死了。
葉蘇蘇卻摸著耳朵上的金耳墜冷哼一聲。
那金耳墜曾是我的三金,後來被厲建華補貼給了葉蘇蘇。
厲建華聽到我的解釋,不以為意。
“小孩子家打打鬧鬧罷了,你個大人插什麼手。”
“再胡鬧,我帶你去獻血站,抽你半身血信不信。”
2
我渾身一顫,不敢頂嘴。
上次厲建華抓我去獻血站抽了4000毫升血液。
事後我三個月沒來例假。
再去檢查卻被通知,抽血時感染了臟病。
隻有一個月的生命了。
現在隻要聽到抽血兩個字,我就會渾身冷顫,口不能言。
隻能任由厲建華蹲下對女兒說。
“葉晨哥哥和你開玩笑呢,你乖一點,哥哥要你幹什麼,你都要聽話哦。”
眼淚滑落。
不敢想象我死後,女兒會在這個家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可女兒聽到厲建華的話,卻停止抽咽。
滿臉希冀的抬頭望向厲建華。
“隻要我聽話,爸爸會在生日的時候,送我新的鉛筆盒嗎?”
厲建華揉了揉女兒的頭,說:
“當然了。”
領著女兒回了隻有三平方的廁所。
自從家裏成了托兒所,我和女兒隻能架個板子,睡在奇臭無比蹲坑上。
拿膠帶補好了漏風的窗戶。
屋外傳來厲建華給葉晨講題的聲音。
我心疼的摸了摸女兒睡著的小臉。
想到睡前女兒開心的說。
“還有三天就能過生日,收到禮物了。”
女兒想要一個新的鉛筆盒很久了。
雖然厲建華答應了給她買。
但我還是擔心女兒失望。
從一旁的紙盒子裏拿出存的毛票。
怎麼數錢算錢,結論都是我買不起鉛筆盒。
歎了口氣,我究竟能留給女兒一些什麼呢。
可我確定的是。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女兒留在這個家。
第二天,我趁著一堆孩子午睡。
抽空去打了離婚報告。
路過門衛,看門大爺哼了一聲。
把一個包裹摔了過來。
這個廠長夫人,我當的有名無實。
那年我隻不過好心勸阻門衛。
不要把廠裏有用的鋼材賣廢品。
厲建華就以我不尊重老員工為由。
讓我下跪給門衛道歉。
我不跪,他就打斷了我的腿。
強迫我下跪磕頭道歉。
從那以後,連廠裏的狗路過,都能唾我兩口。
我沉默著,撿起來地上的包裹。
打開的瞬間淚流滿麵。
那是我爸媽寄給我的,一個嶄新的鉛筆盒。
晚上厲建華吃了飯就去洗澡了。
從前他洗澡很快,就五分鐘。
失憶後卻每次都去三個小時。
回來還一身香氣。
次數多了,我已經麻木。
可今天洗碗的我,突然想起來什麼。
去拿出我儲物的紙盒子一看。
果然爸媽寄給我的新鉛筆盒沒了。
那是我準備在厲建華,如果忘記送女兒禮物時備用的。
畢竟之前每一次。
厲建華都會用領導的女兒不能太奢侈。
這樣的話來推拒。
沒在澡堂子看到厲建華。
我跑去廠長辦公室,質問厲建華為什麼拿我東西。
葉蘇蘇緊張的從厲建華辦公桌上挪下來屁股。
撞著我的肩膀走了出去。
我質問厲建華,為什麼偷我東西。
厲建華敲了敲桌子。
“李秀蘭的女兒鉛筆盒壞了,我作為廠長,關注一下送她一個怎麼了。”
今天李秀蘭,明天劉桂樹。
博愛的厲建華總有關照不完的寡婦!
我氣得將厲建華桌上的水杯掃到地上。
“那是我爸媽帶來,打算送給女兒的!”
厲建華抓住我的手腕,訓斥我。
“大驚小怪什麼,雖然我忘了你們,對你們母女沒什麼感情。”
“可生日的時候,我自然會給女兒再買一個。”
話說到這,我隻能希冀厲建華信守承諾。
晚上我照例去鎮子上的電影院檢票。
在我的號召下,影院送了廠子一些電影票。
厲建華答應帶著女兒來看電影。
可到了點,厲建華穿了件中山裝出現。
我記得,葉蘇蘇最喜歡他穿這身。
說看起來公正無私極了。
厲建華身邊圍著七八個寡婦,身後跟了一群孩子。
我的視線搜尋著,卻怎麼看也沒找到女兒的身影。
“女兒呢?”
厲建華混不在意地說。
“留在家裏看門了。”
可女兒才四歲啊,而且。
“電影票明明是夠的,為什麼不帶女兒來看電影!”
我質問。
厲建華頗為苦惱的指了下那群小孩。
“這群小孩鬧著要看兩遍,看兩遍的話,正好缺一張電影票。”
以葉蘇蘇為首的寡婦們鬧哄哄圍著我。
“廠長媳婦,你看你在這工作,怎麼還找不到機會帶女兒看。”
“我們這些勞動人民啊,想看個電影可不容易。”
我的世界隻剩吵鬧,心卻如死灰。
當厲建華帶著那些女人走進影院。
我向影院老板辭去了工作。
幾乎是奔跑著回到家中。
女兒坐在樓道裏哭的近乎失聲。
看到我的一瞬間,直直的撲進我懷裏。
我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你想跟誰?”
我還是對女兒說出了這句話。
女兒一瞬間像是天塌了一般的表情。
半晌後她哭著說。
“我跟媽媽,你別不要我。”
怎麼舍得不要她呢。
女兒又吱吱嗚嗚地說。
“能不能過完生日再走呀,媽媽”
我點頭答應,還有兩天。
我會要帶女兒回爸媽家,用我為數不多的生命,給她所有的愛。
3
廁所玻璃碎裂處的膠帶,不知道被哪個孩子撕走了。
冷風中,給女兒裹緊了棉被,我抱著她在寒風中入睡。
醒來的時候女兒全身發燙。
我瞬間慌了神。
求厲建華騎車,將女兒送去衛生所。
厲建華慌亂下去騎車。
葉蘇蘇卻拉過來葉晨,低聲說了兩句。
葉晨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晨晨寶貝,你怎麼了!”
“廠長快來看呀,你老婆不知道喂晨晨吃了什麼,現在孩子吐得不成人樣。”
厲建華瞬間跑過來,拍著葉晨的背關心。
抬起頭來,衝我怒吼。
“你給葉晨吃了什麼!”
我辯解。
“我什麼都沒做。”
“葉晨本來就胃淺,他能自主控製吐不吐!”
因為每次葉晨吃多了,都會追著我,滿屋亂吐。
我隻能忍著惡心一遍一遍打掃清潔。
厲建華認為我在狡辯。
“葉晨才五歲,他能誣陷你嗎!”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當初結婚一定是你欺騙了我,我不可能愛上你這種人!”
說著厲建華將抱著葉晨的葉蘇蘇帶上後車坐,就要帶他們去醫院。
女兒小小的身體,像個小火爐一樣在我懷裏。
我哭著求厲建華。
“求你了,救救我們的女兒吧!”
“女兒小小的,不會占太多車上的空間!”
厲建華卻充耳不聞。
載著葉蘇蘇就騎遠了。
我鞋都顧不上穿,抱著女兒跑了三裏地。
來到衛生所,跪著求醫生救救我的女兒。
“不是我們不想救啊,所有有執業證的醫生,都被廠長拉去給葉晨看病了。”
我跪著去求厲建華,膝蓋因為膝行流了一地血。
厲建華卻將我拒之門外。
“這是你陷害葉晨的懲罰。”
無奈之下我隻能搶了一包藥。
在冰天雪地中冷了自己的身子,抱著女兒給她降溫。
鄰居們看不下去了,紛紛出來為我說話。
“廠長啊,這可是你親老婆親閨女,你怎麼忍心的呀。”
“孩子是沒罪的,你忘了老婆兒,多少也得有點人性吧!”
我感激的望著鄰居們。
葉蘇蘇卻打開門,跟著她一起出來的還有鎮上的王醫生。
葉蘇蘇扯著嗓門喊。
“街坊鄰居們,你們為蘇婉清說話,可你們不知道吧,蘇婉清身上有臟病!”
“蘇婉清這個人盡可夫的賤人,不知道勾搭了哪裏的野男人得了病。”
“她故意不告訴你們,想傳染你們!”
話音一出,我顫抖之手指向葉蘇蘇和王醫生。
“明明是我來獻血,王醫生給我用了臟的抽血針,我才得了病!”
“你信口雌黃誣賴我!”
鄰居一聽是真的,立馬炸開了鍋。
“真是晦氣,怎麼有這麼惡毒的女人啊!”
“救命,我剛剛看了她一眼,不會得病吧。”
鄰居們紛紛關門閉戶,不再為我說話。
看我仿佛看什麼臟東西一樣。
我搖頭,辯解無門。
我的病不傳染的。
厲建華摟著葉蘇蘇,居高臨下看著我。
“怪不得我失憶,隻忘了你和你的野種。”
“你這種臟女人,不知道給我帶過多少綠帽子,你今晚就露宿街頭吧,不許回家!”
無助的我在家門外的橋洞待了一夜。
家裏傳來曖昧的呻吟聲。
透過窗戶,我看到厲建華和葉蘇蘇赤裸著身體糾纏在一起。
兩隻手印出現在霧氣和熱氣氤氳的窗戶上。
我在冰天雪地中裹緊了女兒的被子。
上天憐憫,女兒並沒有什麼大礙。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女兒的小手摸著我的臉。
“沒關係的,媽媽可以傳染給我,我不嫌棄媽媽有病。”
被厲建華欺騙苛待的時候我沒哭。
被街坊鄰居嫌惡厭憎的時候我沒哭。
聽到女兒這句話,我卻哭得泣不成聲。
那天回家後,曾經客氣的工友像躲瘟神一樣避開我。
葉蘇蘇帶著寡婦群人前人後指指點點,說著小話。
我都忍了,隻要女兒生日過完,我就走。
4
女兒生日那天,我牽著她回家。
在文具店門口,看到了拎著小蛋糕,在買鉛筆盒的厲建華。
女兒開心的蹦蹦跳跳,拉著我回到家裏。
可我們怎麼等也等不來厲建華。
路過的工友看不下去。
“廠長帶著葉蘇蘇和葉晨去吃牛肉麵了。”
鬧不過女兒,我帶著她來到牛肉麵館。
葉晨一邊大口吸著牛肉麵,一邊擺弄著鉛筆盒上的按鈕。
女兒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衝進去掀翻了那一桌麵。
“今天是女兒的生日啊!你答應我給她買鉛筆盒的。”
“為什麼送給葉晨!”
厲建華愧疚的捂住了嘴,轉身又去文具店買。
葉蘇蘇斜靠在桌子上。
“自己看不住老公,出來鬧得這麼難看,有什麼意思。”
女兒哭著拉我的手。
“媽媽,我不要了,我不喜歡鉛筆盒,我們回家吧。”
可我不知道犯了什麼邪,非就等在這裏。
憑什麼一直是我的女兒受委屈呢。
女兒曾經那麼喜歡跑步,我省吃儉用攢錢給她納了一雙鞋。
厲建華卻奪走了鞋,說葉晨正好也穿這個碼。
讓我想辦法給所有寡婦的孩子,都納一雙鞋。
女兒已經受了太多委屈了,這一次一定不能委屈她。
可等到麵館閉店,我和女兒都沒有等到厲建華回來。
天空又開始下雪,我牽著女兒往家走。
路過葉蘇蘇家的時候,我看到厲建華抱著葉晨。
站在窗前給他們修燈。
其樂融融的樣子,像極了一家人。
女兒哭著拽我衣腳。
“媽媽我們走吧,我不要爸爸了。”
我為厲建華留下了最後一滴淚。
回到家,給厲建華留下了那封,已經獲得了批複的離婚申請報告。
帶著女兒坐上最早班的汽車,我們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