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石階上,聽著殿內模糊的笑語。
低頭看著自己透明的手。
突然想到,我生前連他一個正眼都難求。
殿中忽地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
白英低泣:“九郎,你別再執念了,李舜華已經死了。”
我從窗縫望進去。
沈昀甩開白英的手,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沒有,她沒有死。她想騙朕,騙得朕將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朕最了解她的狡詐惡毒。”
白英笑了,那笑竟有幾分淒楚:“九郎,你究竟是想報複她?還是......不願她死?”
沈昀霍然起身。
帶動燭火惶惶。
他冷聲道:“貴妃,你逾越了。”
話罷,他拂袖離開。
沈昀沒有回寢殿,繞去了太後的故居。
他沒有點燈。
披著一身清寒的月光,坐在了榻上。
“母後,我親眼看到她殺了你,我恨她都來不及。”
“我隻恨我不能將她剝皮抽骨,挫骨揚灰。”
我彎下腰,想看清他的神情。
可隻看到了他眼中像淚光一樣的月色。
我點了點他的眼角。
仿佛真的觸到了那點寒涼。
半晌,沈昀折回禦書房,又翻開那本手劄。
我不想讓他看。
但又盼著,他能對暮荷網開一麵。
【昨夜又魘住了,夢回太後薨逝那日,滿手黏膩滾燙的血,怎麼也洗不幹淨。
沈昀那雙眼睛,絕望得像要滴血,一遍遍問我:“不是你,對不對?”
暮荷搖醒我,說我夢中哭喊著沈昀的名字,驚得我一身冷汗。
我死死抓住她逼問,我還說了什麼?
她嚇得直搖頭。
往後萬不能睡沉了,這個秘密......必須爛在肚子裏,帶進墳墓。】
燭花“啪”地爆了。
沈昀瞳孔一震,似乎猛然回神,他急急又翻了一頁。
他之前把手劄打亂了順序。
所以下一頁是十六歲的我被先帝指婚給他時寫下的。
【我險些沒藏住喜悅。
蒼天啊,我竟然能嫁給沈昀,一定我施粥救濟災民的福報。
可他神色淡淡,不太高興。也對,他喜歡丞相府的白英。
罷了,我雖然喜歡他,但也不想當棒打鴛鴦的惡人。】
沈昀像是被那字裏行間少女的雀躍灼傷了手指,猛地將手劄甩開。
我知道。
他也想起來了。
十六歲那年,我抗旨拒婚,被罰跪在大殿前三天三夜。
大雨如潑,沈昀撐傘而來。
他垂眸問我:“你寧願死,也不願嫁給我?”
其實我有很多的話想和他說。
可我不想讓自己看上去太可憐。
於是,我挺直了背脊,淡淡點頭:“是。”
雨幕將外界隔絕,天地間仿佛隻剩我們二人。
良久,沈昀將傘遞給我,轉身進殿。
那日,先帝震怒。
沈昀被杖責三十,在榻上躺了足足半月。
婚約,終究是沒能退掉。
回憶戛然而止。
“李舜華竟然喜歡我。”
“可笑!太可笑了!”
我難過地看著他。
愛與不愛,真的很分明。
就連我喜歡他,都成了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