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最恨我的那年,我在冷宮自焚了。
這一日,和他青梅竹馬的貴妃懷上了龍嗣。
雙喜臨門,沈昀大赦天下。
宮中都說貴妃心善命好,廢後罪有應得。
三個月後,閑話淡了。
沈昀卻發了瘋,懸賞萬金通緝我,硬說我是假死。
這時,我的貼身侍女獻上了我的手劄。
沈昀沉默許久,翻開了第一頁。
【我要謀反。】
1.
他死死盯著那四個字,氣笑了:“朕真是瘋了,還能被她戲弄!”
手劄被他狠狠摜在地上,紙張散落,徑直穿過了我。
我鬆了口氣。
這本手劄是倒著寫的。
他看的是我生前最後一篇。
是我被囚禁在冷宮第三年時,病痛纏身,咳著血寫下的。
我們互相厭憎,沒有一日恩愛。
那些無法言說的苦衷,生前說了,他大抵嗤之以鼻。
如今,我死了,他知道也是徒增煩惱。
“那是小姐唯一的遺物!”
暮荷含著淚,想撿那些紙張。
可她掙脫不了侍衛的壓製,甚至臉上、身上都割了好幾道口子。
我心疼地想攔,卻撲了個空。
沈昀起身,腳踩過那些卷邊泛黃的紙張,走到暮荷的麵前,居高臨下地垂眸看她。
“李舜華在哪?她想幹什麼?”
暮荷淒然道:“小姐死了,冷宮的火燒了三天三夜。”
沈昀眸色更深:“朕可沒見到她的屍骨。”
“小姐怕冷怕孤獨,不想被關進黑漆漆的陵墓裏,囑咐奴婢把她的骨灰,和著春風揚了。”
暮荷竟然直直盯著沈昀。
“陛下,陛下不是希望將小姐挫骨揚灰嗎?夙願達成,您快意嗎?”
這是大不敬。
憑她這一句,沈昀治她死罪也可。
我急得團團轉,恨我說不了話。
沈昀卻眯了眯鳳眸,嗤笑:“朕死了,她都不會死。”
暮荷卻說:“您還在自欺欺人。”
沈昀拊掌而笑,眼底一片寒涼。
“好個不懼生死的忠仆。朕也好奇,你的主子能為你做到什麼地步。”
“來人!昭告天下,此婢犯上作亂,罪無可赦,三日後,午門淩遲處死!”
他要用暮荷的命,逼我現身。
可我的骨灰,早已散在春風裏。
暮荷聞言,竟低低笑了起來,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謝陛下......成全!”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拖出去。
我想追,可無形的力量將我困在沈昀的方寸之間。
空蕩的大殿中,沈昀身影寂寥,像要被黑暗吞噬。
他竟將那些散亂的紙張撿了起來。
“李舜華,”他摩挲著紙張,聲音低啞,帶著一種近乎疲憊的恨意,“你要真死了......倒幹淨。”
我茫然地看著他,眼睛發澀。
心臟像被利刃翻攪,疼得喘不過氣來。
沈昀是天底下最該恨我的人。
他落魄時我欺辱他,他輝煌時我輕視他。
我害死了他的母後,還有他和白英的第一個孩子。
“九郎在想什麼?竟想得這麼入神。”
這世上除了白英,再無人敢稱沈昀為九郎。
她生得極美,行走時如弱柳扶風,雖然懷胎四月,但不損其容色傾城。
沈昀看著她,那雙眸子的冰霜都化作了繞指柔。
“正遇上倒春寒,阿棠應該好好養著。”
白英靠在他懷裏:“妾又做噩夢了,見不著九郎,心裏便慌。”
沈昀的笑容一僵,他冷冷瞧著我的手劄,聲音裏都帶了寒氣:“阿棠莫怕,等朕抓住那個賤人,就讓她百倍償還。”
白英也看到那卷手劄,便伸手去拿:“這是什麼?”
沈昀擋下她的手,將她攔腰抱起,挑眉一笑:“不值一看。夜深了,阿棠若是睡不著,朕便將你哄睡了,再去批折子。”
白英驚呼一聲:“九郎,這與禮不合。”
沈昀一腳踹開門,朗聲笑道:“朕說什麼是禮,什麼便是禮。”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鮮活如少年的模樣。
我不想當個聽牆角的討嫌鬼。
可身不由己,我踉蹌著被迫跟緊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