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來,我沒有再對名義上的小叔死纏爛打,而是乖巧地喊了他一聲:「小叔好。」
上一世,我為他瘋狂,不惜與家族決裂,最後被他親手送給商業競爭對手,受盡折磨而死。
死前我才知道,其實他非常地恨我。
這一世,看到他僵硬的背影和泛紅的眼眶,我愣住了。
他似乎,也重生了。
可我隻想好好活著,離他越遠越好。
他卻步步緊逼,將我堵在牆角,聲音嘶啞:「晚晚,再叫一聲小叔......我連命都可以給你。」
......
熟悉的顧家老宅和紅木長桌,我坐在爺爺身邊,對麵就是沈聿。
他是爺爺戰友的遺孤,被顧家收養,按輩分,我該叫他一聲小叔。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場家宴上,緊挨著他,就像個跟屁蟲似的,想討他歡心。
最終,換來一場慘死。
「晚晚,怎麼坐那麼遠?」爺爺有些不滿地看著我,「坐你小叔旁邊去。」
我捏緊了筷子,指甲掐進掌心,強笑著說:「爺爺,我長大了,總跟小叔坐一起,別人會說閑話的。」
滿桌的人都安靜了,他們都知道,以前的顧晚,最不怕的就是閑話。
沈聿抬起眼,那雙眸子直勾勾地看著我,有種說不出的神情。
「是啊,爸,晚晚都二十了,是個大姑娘了。」我父親顧明遠立刻打圓場,「該考慮考慮她的終身大事了。」
說著,他將一份資料遞給我:「晚晚,這是季家的公子,季言舟,你見見?」
季言舟。
上一世,季家曾向我拋出過橄欖枝,可我為了沈聿,當眾毀了季言舟的邀約,讓季家顏麵掃地,也讓顧家和季家的合作毀於一旦。
我死後,魂魄飄在空中,看到季言舟在我墓前放下一束白菊,他說:「顧晚,你如果選我,會不會不一樣?」
會不會不一樣?
會的。
我抬起頭,迎上父親期待的目光,接過資料,清晰地說:「好。」
「啪嚓——」
一聲脆響,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聿。
他指尖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瓷杯,鮮血混著茶水滴落。
他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問:「你要去見他?」
「沈聿!」爺爺沉聲嗬斥,「你這是做什麼!」
沈聿像是沒聽到,目光如炬。
我強忍著心底翻湧的恐懼,我不能退縮。
「小叔,」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這是我的私事。」
他嘴角笑了笑,眼裏充斥著一片冰冷的荒蕪。
「好,」他說,「好一個你的私事。」
他站起身,沒看一眼自己流血的手,就徑直離開了。
那道背影,是我上一世追逐了一輩子,也未能靠近的風景。
和季言舟的見麵約在一家格調清雅的咖啡館。
他本人比照片上更溫和,眉眼帶笑,給人一種春天的感覺。
「顧小姐比我想象中,更......特別。」他說話很委婉。
我笑了笑:「是比傳聞中更正常,對嗎?」
傳聞中的顧家大小姐顧晚,驕縱任性,還是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為了名義上的小叔沈聿,鬧得滿城風雨。
季言舟也笑了:「傳聞不可信。」
我們的聊天很愉快,無論是從藝術到經濟,還是家庭到個人感情,他都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這是我從未有過的舒適的溝通體驗。
上一世,我的世界裏隻有沈聿,我學他喜歡的金融,看他喜歡的電影,把自己活成了他的影子。
最後,連死,都與他有關。
「顧小姐?」季言舟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沒關係,」他目光溫和地看著我,「我能冒昧地問一句,你和沈先生......」
話沒說完,沈聿不知何時出現在我們身旁,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身上還穿著公司的西裝,風塵仆仆的樣子。
他將一份文件摔在桌上,聲音冰冷:「顧晚,跟我回去。」
咖啡廳裏的人都看了過來,我臉上感覺火辣辣的,難堪到了極點。
季言舟站起身,迎上沈聿的視線:「沈先生,你嚇到顧小姐了。」
沈聿看都沒看他,眼睛隻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我再說一遍,跟我回去。」
「憑什麼?」我壓著火氣反問,「小叔,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在命令我?」
沈聿的喉結卡了一下,緊抿嘴唇,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憑我是你小叔。」
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沈聿,你別忘了,我們之間,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這句話,是我上一世經常跟他強調的,因為我想光明正大地愛他。
現在,我用這句話狠狠地刺穿他的心窩。
果然,他的臉色瞬間煞白。
沈聿的身體晃了晃,他身後的助理連忙上前扶住他,低聲喊著「沈總」。
「季先生,抱歉,讓你見笑了。」我轉向季言舟,努力維持著體麵。
季言舟的眼神很複雜。
「沒關係,」他說,「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好。」
我站起身,看也不看沈聿,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突然,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
「不準走。」
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哀求一般。
我用力掙紮,但掙不開他鐵鉗般的大手。
「沈聿,你放開我!」
「晚晚,」他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用極其微小的聲音說,「我也重生了,別跟他走,求你。」
重生了,才求我?
真是天大的笑話。
那個高高在上,把我當成螻蟻一樣碾死的沈聿,居然會求我。
「沈聿,你發什麼瘋!」
我氣急了,回頭想給他一巴掌。
手剛揚在半空,就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和他手腕上隨意包紮的紗布,上麵還滲著血。
是昨天在家裏捏碎杯子弄傷的。
我的心,莫名地抽動了一下。
遲疑了幾秒,他已經把我打橫抱起,不顧所有人的驚呼,大步往外走。
「沈聿!你放我下來!」
我捶打著他的胸膛,可他的手臂像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
季言舟追了出來,被沈聿的保鏢攔住。
「顧小姐!」他急切地喊著。
我被塞進一輛黑色的賓利,車門重重地關上,隔絕了季言舟的聲音。
車廂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沈聿一言不發地開著車。
車速很快,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我縮在角落,離他遠遠的。
心臟還在狂跳,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怕的。
我不知道現在的沈聿,到底想做什麼。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處江邊別墅。
這裏我很熟悉。
上一世,我曾無數次求他帶我來這裏,他一次都沒答應過。
現在,他強行把我帶了過來。
真是諷刺。
「下車。」他熄了火,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坐著不動。
「沈聿,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問。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我。
「晚晚,」他說,「我們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我拉開車門想走,他比我快一步鎖死了車門。
「你怕我。」他不是在問,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當然怕。
上一世,他用最溫柔的假象,把我騙進最殘忍的陷阱。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幾乎崩潰,「你已經害死我一次了,還不夠嗎?非要再來一次才甘心嗎?」
我說完,車廂裏陷入了更可怕的寂靜。
我看到沈聿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他埋下頭,雙手痛苦地插進頭發裏。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聽到他壓抑到極致,破碎不堪的聲音。
「對不起......晚晚......對不起......」
一聲又一聲。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裏沒有半分快意,隻有冷漠。
對不起?
如果對不起有用,我上一世就不會死得那麼慘。
「晚晚,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你恨我,怨我,都是應該的。」
「但是,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伸手想碰我的臉,我像受驚的兔子立馬躲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裏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他一字一句,「我發誓。」
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沈聿,你的誓言,值錢嗎?」
「上一世,你也說過會對我好。」
在我用自殘的方式逼他點頭,答應和我交往之後。
他抱著我,也是這樣鄭重其諾地對我說:「顧晚,我會對你好。」
結果呢?
他把我捧上雲端,又在我最幸福的時候,把我狠狠地摔下來。
他的好,是穿腸的毒藥。
我不想再嘗第二次。
「我送你回家。」
他似乎被我的話刺痛了,收回了手,重新發動了車子。
一路無語。
車子停在顧家大宅門口。
我解開安全帶,頭也不回地準備下車。
「晚晚。」他忽然叫住我。
我頓住,沒有回頭。
「離季言舟遠一點。」他的聲音很沉,「他不是好人。」
他不是好人?
難道你沈聿就是什麼好人嗎?
一個劊子手,有什麼資格去評價別人?
我沒有理他,徑直下了車,重重地摔上車門。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但命運,似乎總愛和我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