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事寧人?
林晚意心中冷笑。
他們分明是怕楚家真被撕破臉皮,攀扯出他們背後的交易。
她昨夜撕碎贗品、強硬報警的姿態,顯然超出了這對夫婦的預期,打破了他們想操控“遺孀”的計劃。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底輕輕磕在黃花梨木幾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打斷了顧宏遠虛情假意的“調解論”。
“二叔二嬸的好意,晚意心領了。”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不過這件事,恐怕不是一件‘小物件’能涵蓋的。楚小姐在顧家企圖毀壞價值不菲的文物,甚至想要假貨於我換取利益,眾目睽睽之下被警方帶走。這已不是私怨,而是關乎顧家百年門風的公案。若輕輕放過,日後豈不是誰都能來踩上一腳,指著顧家人的鼻子罵一句打不還手?”
“到時候丟了顏麵的,怕就不止是晚意這個‘寡婦’了。”
她刻意加重了“寡婦”二字,銳利的目光直視孫慧芸。
孫慧芸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顧宏遠撚動佛珠的手指也微微一頓。
他們沒想到林晚意會如此強硬,直接將事情拔高到家族層麵。
林晚意這步棋,打得他有點措手不及。
“嗬嗬,晚意侄媳思慮周全。”
顧宏遠幹笑兩聲,迅速調整策略,“不過,二叔的意思是,處理還是要處理的,但要講究方式方法。比如,先讓楚家正式道歉,賠付損失?至於其他的......”
就在這時,客廳的雕花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顧硯辭抱著一本厚厚的精裝書——《刑法學講義》,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他穿著深灰色的羊毛衫,身形挺拔,卻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單薄。
他沒有看任何人,視線低垂著落在厚重的地毯花紋上,聲音平淡無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
“媽,圖書館預約的書到了。我放書房了。”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轉身就走,仿佛隻是機械地完成一個告知程序。
他出現得突兀,離開得幹脆。
林晚意心中驟然一痛。
這孩子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你處理楚薇薇的事,手段激烈,行為“違法”,甚至需要研究《刑法》?
也或許,他在表達一種冷漠的拒絕——你們的肮臟爭鬥,與我無關,不要波及到我。更可能,他是在警告所有人,他在關注,他在“學習”。
孫慧芸臉上重新堆起虛假的關懷:“硯辭這孩子,真是懂事,又愛學習。晚意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他這性子,太孤僻了不好......”
她話裏有話。
顧宏遠看到林晚意瞬間微變的臉色,心中冷笑,知道在顧硯辭這塊冰上找到了突破口。
他站起身,打圓場似的說:“行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們這次來主要就是看看你。既然你心裏有數,二叔也就不多說了。不過晚意啊,硯辭說得也對,行事不可太‘烈’。你好自為之吧,真有什麼難處,還是得來找二叔。”
話語綿裏藏針,暗藏威脅——你再這麼“烈”下去,影響孩子前途,後果自負。
兩人帶著“關懷”的假麵離開,留下大廳裏一片微妙的寂靜和雨水的潮濕氣息,像一層無形的、令人喘不過氣的網。
顧硯辭回到了位於東翼的書房。
他沒有開燈,任由窗外的天光被烏雲和雨水暈染成一種沉鬱的灰藍色,勉強照亮室內。
厚重的紅木書桌上,除了他自己的一些專業書籍和學習筆記,空空如也。
根本沒有什麼新到的圖書館藏書。
他隨手將書扔在寬大的書桌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響。
然後,他徑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看著窗外被雨水反複衝刷的芭蕉葉,葉片在風中劇烈搖擺,沾滿了沉甸甸的水珠,仿佛隨時會被壓垮折斷。
他在這裏站了很久。
冰冷的玻璃反射出他緊繃的側臉線條,那雙和顧衍之極為相似的眼睛裏,翻湧著遠超十五歲少年該有的複雜情緒:冷漠、警惕、困惑、厭惡......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捕捉的掙紮和痛楚。
從那個早上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那個在他記憶裏蒼白、沉默、帶著點神經質,甚至有些惹人厭煩的軟弱女人,在他父親的葬禮上暈倒後,像是被徹底替換了靈魂。
她撕碎了楚薇薇帶來的贗品(雖然他沒看到過程,但結果和傭人的議論都指向此),聲音冷硬地報警抓人,完全不顧忌所謂的“顏麵”和“規矩”。
她麵對顧二叔和那個永遠假笑的二嬸時,言語鋒利得像開刃的古刀,將那些包裹著糖衣的毒箭精準地擋開、甚至反擲回去。
陌生。
強大。
且極具攻擊性。
這絕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林晚意。
“怪。”
顧硯辭對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無聲地吐出一個字。
他想知道,她這一係列改變,究竟是為了什麼?
複仇?
掌控顧家?
還是一種徹底的......瘋狂?
懷疑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
他無法信任一個突然變得麵目全非的母親。
他拉開書桌底層一個上鎖的抽屜。
裏麵沒什麼貴重物品,隻有幾本護照、一些外幣現金,還有一隻老舊的、父親顧衍之留給他的衛星加密電話(顧家核心成員應急備用)。
他坐到巨大的書桌後,打開筆記本電腦。
輸入了幾個特定指令,很快,一個隱藏的、監控覆蓋範圍僅限於主宅一樓大廳入口和幾個主要走廊的備用係統畫麵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屏幕上。
這是他很早以前偷偷設置的,連陳伯都不知道。
畫麵有些陳舊,但足以看清楚進出人員。
門外走廊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很熟悉。
顧硯辭麵無表情,手指飛速在鍵盤一按,屏幕瞬間切換到枯燥的物理學資料頁麵。
敲門聲響起。三下,很輕。
“硯辭?”
是林晚意的聲音。
沒有了剛才在客廳應對二叔二嬸時的淩厲,聽起來有些疲憊,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感覺讓顧硯辭心裏更加煩躁。
他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