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我聽見盛晏舟的怒吼:
“廢物!一群廢物!”
“她明明有病,很嚴重的病,你們為什麼都診不出!!”
一片寂靜後,有人哆哆嗦嗦地開口:
“從前聽說,在、在葉府......曾有一位神醫......”
盛晏舟立刻吩咐:
“全部出去給我打探那個神醫的消息,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請來!”
屋內恢複寂靜後,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
隨後有人拿著一張浸濕的棉帕,動作輕柔地擦拭我的眼角。
我睜開眼,和他對視。
盛晏舟濃墨般的眼眸裏倒映出一張蒼白的麵孔,我們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對視了。
沒有仇恨,沒有辱罵和諷刺,隻是靜靜地看著彼此。
他垂下眼睛,依舊溫柔地為我擦去臉上的血跡。
“我已經派人去找當年的神醫了,他曾在葉府為你診治過,一定知道你的病症。”
“他死了。”
他猝不及防,整個人怔愣在那裏,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數息之後又緩緩鬆開。
盛晏舟低低地說:
“明日起,我會帶你訪遍名醫聖手。天下之大,總有人治得了你的心疾。”
我支撐起身體,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花掉了全部力氣。
靠在床頭大口喘.息,我虛弱地笑了。
“我時日無多了,盛晏舟,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他突然拔高聲音:
“不可能!你隻是生病而已,誰沒生過病!”
“你想死?哪有那麼容易!沒有我的準許,誰也帶不走你!”
他吩咐大夫將熬好的藥端上來。
由於對我的病毫無頭緒,他們隻能開一些簡單鎮痛的方子。
看著黑乎乎的湯藥,我蹙起眉頭。
盛晏舟就像哄小孩子一樣,輕聲哄著我。
“你不是愛吃城東那家蜜餞嗎?我這就去給你買,吃了蜜餞就不苦了。”
我怔怔地望著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經的葉府。
我下河捉魚,他負責用繩子拉著我。
我上樹摘果子,他負責幫我扶梯子。
那次摸魚著了涼,發起高燒,也是他端來湯藥,極有耐心地哄著我喝。
我嫌苦不肯喝,他就變戲法一樣拿出城東的蜜餞,眉眼間盡是笑意。
“含在嘴裏再喝藥,藥就不苦了。”
等他走後,我出了房間。
盛府有一處藏書閣,是府中最高的建築。
從前每次看到讀書的盛晏舟,我都會把他的書搶走,讓他陪我玩。
他就會看著我,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神情。
沒想到這麼討厭讀書的我,有一天也會來到這裏。
我走得很慢,氣喘籲籲。
心臟的跳動愈加瘋狂,好像要衝破身體這具牢籠。
登上閣樓最高處,向下俯瞰,突然有種說不出的輕鬆。
我不願七竅流血而死,那樣太可怖了。
自從葉家出事後,嫁給盛晏舟的每一天,我都活在痛苦和身不由己當中。
帶著仇恨負重前行的感覺,實在是太累了。
現在,我終於有一次做主的權利了。
我張開手臂,強忍著心臟的不適,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葉知雪!”
盛晏舟震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回頭,看到他慘白的臉。
他慌張地向我跑來,麵色惶然,朝我伸出手。
我偏頭看了看他伸出的手,也慢慢伸出自己的手去。
他麵色一喜,剛要抓住我——
我對他露出最後一個微笑,縱身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