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塵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

這一日裏，大婚當日的事情不知怎的傳了出去，天界眾仙議論紛紛。

甚至有仙人上書天帝，要求將這個心計惡毒的凡人貶回凡間。

玄霄久違地來了她殿中，目光複雜道：“小塵，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所以……你暫時別出寢殿了，好嗎？”

雲塵愣住了，他明明知道，她從來沒有主動去傷害過青瑤，那天的事情分明是個誤會！

她笑得苦澀，比劃道：“你要關著我？”

玄霄皺著眉道：“不是關著你，我隻是為了……為了保護你。”

“等風波過去，我會帶你出去的，小塵，你聽話。”

雲塵拚命搖頭，可門還是重重關上。

那日後，她的寢殿外便被設下結界，連風都透不進來。

仙侍送來的飯菜一日比一日敷衍，起初還有些清粥小菜，後來隻剩冷硬的饅頭。

再後來，連饅頭都時常忘記送來。

她肉體凡胎，餓得頭暈眼花，卻連一滴水都討不到。

殿門忽然被推開，一名仙婢端著食盒走進來，見她醒了，冷淡道：

“吃吧。”

食盒裏放著一塊幹裂的餅，邊緣已經發黴。

雲塵沒有動，隻是比劃：“我想見神君。”

仙婢嗤笑一聲：“神君正陪青瑤娘娘遊瑤池呢，哪有空見你？”

“我勸你還是安分些，別再惹事了。”

殿門重新合上，雲塵望著那塊黴變的餅，咬著牙咽下去，淚水無聲劃過臉頰。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保護”？

夜深時，雲塵蜷縮在床角，聽見殿外傳來仙婢們的竊竊私語。

“聽說今日神君親自為青瑤娘娘折了瑤池的仙蓮，就因為她隨口說了一句‘好看’。”

“何止啊！前幾日娘娘說想吃凡間的蜜餞，神君立刻派人下界去尋，跑遍了三十六座城池呢！”

“嘖嘖，那裏麵關著的凡人女聽見這些，怕是要氣死……”

“氣死也活該，誰叫她癡心妄想！”

笑聲漸遠，雲塵將臉埋進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很久以前，孟玄霄也曾為她做過這些事。

那時她剛來天界，水土不服，整日病懨懨的。

他守在她榻前，親手喂她喝藥，又偷偷下凡去買她最愛吃的桂花糕。

他說：“小塵，你要快點好起來，夫君還想帶你看遍三千世界。”

可現在，一切都已經是過往了。

他再也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夫君。

第七日，雲塵已經虛弱得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發著高燒，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間聽見殿門被猛地撞開。

“姑娘！”

是阿碧的聲音。

雲塵艱難地睜開眼，看見阿碧哭腫的眼睛。

小仙婢撲到榻前，顫抖著握住她的手：“姑娘，您怎麼……怎麼瘦成這樣了？！”

她想說話，卻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阿碧抹了把淚，轉身就要往外跑：“奴婢去求神君！他不能這樣對您——”

“站住！”守在殿外的天兵厲聲喝止，“沒有神君允許，誰都不能出去！”

阿碧跪下來磕頭：“求求你們，姑娘真的要不行了……她知錯了，真的知錯了！你們讓神君放她出來吧，她保證不會再出現在人前……”

天兵不為所動。

阿碧咬咬牙，忽然掏出一塊傳訊玉符——那是雲塵曾經給她的保命之物。

“神君！求您見見奴婢！姑娘她——”

玉符剛亮起就被一道靈力擊碎。

青瑤帶著兩名仙娥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阿碧：

“哪來的賤婢，敢在九重天喧嘩？”

阿碧臉色慘白：“娘娘，我們姑娘病得快死了，求您開恩……”

“病？”青瑤輕笑，“我看，這病是假，你們姑娘又想出了什麼新招數，要勾玄霄過來才是真吧？”

她似乎傳信給了玄霄，嬌聲道：

“神君，妾身外出散心，不知哪裏來的一個侍女，對妾身出口不遜……不巧，似乎正是雲塵妹妹的貼身仙侍，妾身不知如何是好……”

她話還沒說完，玄霄冷漠的聲音便響起來，“杖責三十，直接逐出天界。”

雲塵在裏麵聽見了這一切，瞳孔驟縮。

她爬起來重重撞著門，可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淒厲地慘叫。

她眼睜睜看著，天兵將阿碧拖到殿外，棍棒砸在血肉上的悶響一聲接一聲。

阿碧的慘叫漸漸微弱，最後變成一灘模糊的血肉。

“姑娘，走吧……走吧！”

這是阿碧最後一句話。

雲塵猛地噴出一口血，小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溫熱的液體從腿間湧出，染紅了素白的衣裙。

——孩子。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

再醒來時，殿內彌漫著苦澀的藥香。

孟玄霄坐在榻邊，正握著她的手，見她睜眼，他眉頭舒展，柔聲道：

“小塵，你醒了。”

雲塵怔怔地看著他，眼神空洞。

“別難過。”他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她緩緩抽回手。

孟玄霄似乎怔了下，但還是溫聲道：

“你好好養身體，別再想那些事了。”

青瑤的仙侍出現在門外，焦急道：

“神君，神女今日身子不適，腹痛難忍，還請您回去看看。”

玄霄聞言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青瑤這幾日孕吐得厲害，我去看看她。”

殿門開了又關。

雲塵望著頭頂的紗帳，忽然笑了。

——多可笑啊。

他的青瑤殺了她的婢女，害死了她的孩子，而他隻是輕飄飄地說，讓她別難過。

心痛得好像被撕裂一般，淚水無聲滑落，她抬起顫抖的手，一點點擦幹淨。

然後，從枕下摸出了那張假死符。

還有三日，三日之後，她就能徹底逃出這裏……再也不會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