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氣得全身發抖,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行啊,阿明,你真是長本事了!”
“你現在是打算拿村裏人來壓我?”
“不工作,我們吃什麼?你說!你說啊!”張蘭的眼睛一下子漲紅,推搡著我。
我見張蘭這副樣子,瞬間也心軟了,我低下頭,啞口無言。
我也不想這樣,可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我攥緊了拳頭,臉憋得通紅,終於給我憋出了一句話。
“我養你啊!”
一聲大喊,張蘭愣了好一會兒。
我也意識到自己牛逼吹大了,尷尬地閉起了嘴巴,兩人相顧無言。
“算了,我們明天去找個廠吧。”張蘭歎了口氣,率先打破沉默。
我心裏一喜,雖然廠裏累,但做這個總比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好。
第二天,我們在厚街一個工業區轉了一天,腳底都磨出了水泡。
這裏的工廠比廣州的還破,招工的牌子歪歪斜斜地掛在鐵門上。
最後,一家叫“宏達電子廠”的收了我們。
辦入職的女人頭都沒抬,把兩套發黃的工作服扔在桌上。
“男的去三號線,女的去五號線,晚上就上班。”
我被分去流水線上插件,一個姓王的組長斜著眼打量我。
“新來的?”王組長嘴裏叼著根牙簽,一副地痞流氓的德性。
“手腳麻利點,別他媽給我拖後腿。”
我點點頭,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枯燥的工作乏味得讓人想死,我隻能不斷地把一個個小零件插-進電路板,眼睛都快看花了。
靠,這廠裏真不是人幹的!
“新來的那個,長得跟個小白臉似的,能幹活嗎?”
“我猜他再過兩天就得跑路。”
“我覺得他一天都撐不住。”
旁邊幾個老員工在小聲議論。
那幾個老不死的是不是在說我?我
抬頭看去。王組長見狀,飛起一腳踹在我的凳子上。
“看什麼看?以為自己是電影明星啊?手上的活幹完了?”
我眉頭一皺,拳頭猛的攥緊,隨即又緩緩鬆開。
不行,不能動手。
我忍。
晚飯是在食堂解決的,白菜煮得爛碎,像豬食,米飯裏還有沙子。
張蘭坐在我對麵,一言不發地扒拉著飯。
“蘭嫂,你那邊怎麼樣?”
“還行。”她回答得很敷衍。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襯衫,挺著啤酒肚的男人走了過來。
“小蘭是吧?我是車間主管,我姓劉。”
劉主管笑眯眯地在張蘭旁邊的空位坐下,劣質發膠的味道撲麵而來。
“剛來還習慣嗎?有什麼困難,盡管跟劉哥說。”
張蘭往旁邊挪了挪,刻意拉開距離。
“謝謝劉主管,沒什麼困難。”
“哎,別這麼見外嘛。”
劉主管不死心,把自己的飯盒往她那邊推了推。
“我這有塊紅燒肉,你嘗嘗,女孩子要多補補。”
我在對麵看得清清楚楚,那塊肥得流油的肉差點碰到張蘭的衣服,我的眼睛簡直要噴出火來。
張蘭皺起了眉。
“不用了,我吃飽了。”
她放下筷子,端起飯盒就準備走。
劉主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冷冷地扭頭,看了一眼我。
我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反正我又沒動手,我這人天生刀眼怎麼了?
第二天,我的日子更難過了。王組長像是得了劉主管的授意,變著法地折騰我。
“阿明,那邊的廢料,你給我搬到垃圾場去!”
“阿明,廁所堵了,你去通一下!”
“你他媽手是殘廢嗎?還是你腦子落家裏了?這麼簡單的東西都能插歪?”
整個車間的人都看在眼裏,但沒人敢出聲。
我咬著牙,一聲不吭地把所有活都幹了。
汗水浸透了工作服,黏在身上,又癢又臭。
我想,隻要張蘭沒事就行。
可我想得還是太簡單了。
下午,劉主管又晃悠到了五號線。
他借著指導工作的名義,湊到張蘭身邊,手不懷好意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小蘭,這個地方要用點力,來,我教你。”張蘭的身體猛地一僵,“我自己會,不用你教!”
劉主管見狀,不僅沒收斂,反而笑得更賤了。
“晚上有沒有空啊?劉哥帶你去吃頓好的,再給你買兩件漂亮衣服。”
“你再動我一下試試!”張蘭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
“試試就試試。”劉主管的手又伸了過去,想去抓她的胳膊。
“我-操-你-媽!”隨著一聲暴喝響起,我像頭發瘋的豹子,從三號線那邊衝了過來。
我直接抓起桌子上的電烙鐵,朝著劉主管扔了過去。
劉主管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躲開,烙鐵燙在他襯衫上,瞬間燒出一個大洞。
“快住手!阿明!”張蘭急了。
但我根本沒停,打得更加用力,對著劉主管一個勁兒地拳打腳踢。
劉主管被打得嗷嗷叫,像個蝦米一樣弓著身子倒在地上。
整個車間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驚恐地看著這一幕。
王組長第一個反應過來,衝著保安亭大喊。
“打人了!快來人啊!有人打主管了!”
結果顯而易見。
我和張蘭,再一次被開除了。
我們扛著破爛行李,又回到了那家旅館,這次我們租下了房間。
一進門,張蘭就把包狠狠地摔在地上。
“阿明!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你就不能忍一下嗎?”
“工作!工作又沒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喝西北風嗎?”我把編織袋往牆角一扔,聲音比她還大。
“忍?我忍個錘子忍!他手都那樣了,你讓我忍?”
“老子是答應了不惹事,但可沒答應看著你被欺負!”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我是你表弟!我就得管!”
我們在破舊的房間裏嘶吼,吵了許久,最後誰都沒了力氣。
張蘭癱坐在床上,捂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則靠著牆,慢慢滑坐到地上,從兜裏摸出最後一根煙,顫抖地點上。
煙霧繚熏得我眼睛疼。
第二天,天剛亮,我被開門聲吵醒。張蘭在鏡子前,又是仔細地塗著口紅,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幹嘛去?”我心裏一陣恐慌。
“賺錢。”張蘭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說完,她拿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次我沒有追,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攔她。
我在房間裏坐到中午,肚子餓得咕咕叫。摸了摸褲兜,身上隻剩下幾毛錢的硬幣。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旅店,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
最後,我走進了一家煙紙店。
店裏最深處,擺著一台老虎機,幾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正圍在那裏。
“壓蘋果!媽的,這次肯定出蘋果!”
“我壓鈴鐺!鈴鐺好久沒出了!”
那些聲音像招魂一樣,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把口袋裏所有的硬幣都掏了出來。
一枚,兩枚,三枚......全都投進。
屏幕上的水果飛速旋轉。
我緊緊盯著!
什麼都沒中。
我的心涼透了。
我正準備轉身離開,一個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兄弟,沒錢了?借你兩個幣玩玩?”
我回頭,看到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對我嘿嘿一笑。
“不用了。”
“拿著吧,兩個幣的事,就當交個朋友。”
疤臉男硬塞了兩個遊戲幣到我手裏。
我捏著手裏冰冰涼涼的二幣,僅是猶豫了半秒,又投了進去。
叮叮叮叮叮!刺耳的音樂突然響起,老虎機上的燈光瘋狂閃爍。
我眼珠盯著不斷轉動的光圈,目眥欲裂。屏幕上,三個“7”排成了一排。
中了!我心裏一顫。
出幣口嘩啦啦地往下掉著硬幣,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周圍的人都發出驚呼。
“臥槽!這小子運氣也太好了!”
我自己也有些發懵。
我蹲下身,一把一把地把硬幣往口袋裏塞。
數了數,足足有五十多塊。
我拿著這筆“巨款”,心裏想的卻不是能買多少包煙。
一個念頭猛的冒出——我靠,這玩意兒......是真他媽賺錢。
如果這台機器是我的呢?
我跑回旅店,焦急地在房間裏踱步。
一直等到深夜,張蘭才回來。
她滿身酒氣和香水味,臉上的妝都花了,眼神疲憊又空洞。
我衝了上去,抓住她的胳膊,眼神狂熱。
“蘭嫂!快給我點錢!”
“我想搞台老虎機!就擺在巷子口!這玩意兒能掙錢!我們不用再去看別人臉色了!”
張蘭像是沒聽見,甩開我的手,自顧自地倒水喝。
我不死心,又跟了上去。
“你聽到沒有?我們能發財了!”
張蘭喝完水,轉過身來,死死地盯著我。
“錢?”
“我哪有錢?”
“我他媽拿命換回來的錢,給你去賭?你也想做賭鬼?”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