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宋錚少言,不愛說話。
我卻覺得他有些過分絮叨了。
說的全是我不愛聽的話。
宋錚規矩甚重。
廚房是不許我進的,說我手腳粗重,恐碎碗砸鍋。
開什麼玩笑?
我的輕功以靈巧為著,不隻是在清風閣,在整個江湖都是排得上號的。
這也就罷了。
畢竟宋錚燒菜是真的好吃,我自愧不如。
可家裏的柴他也不許我劈。
說我力大不懂克製,容易把柴砍碎。
這就更加離譜。
如何控製手下的力道是一個殺手必備的課業。
五分重讓人質知道事情的重要性。
八分重讓人質知道性命的重要性。
八分以上就是奔著滅口去的了。
從業多年,從未失手。
我會控製不住下手輕重?
簡直是空口白牙地汙蔑人。
我不得不時刻給自己洗腦:
“這是我恩人,親生恩人,不能揍,不能揍......”
然而這樣一來,我就真成別人家裏吃白飯的了。
先前的大半生裏,我辛勤慣了。
乍一閑下來,非常不適。
我總得貢獻點什麼,否則實在不安。
思來想去,我神秘兮兮地把宋錚叫回臥房。
“來。”
我坐在床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宋錚卻往後倒退了一步。
“青光白日,不好。”他的聲音又啞了。
我十分理解。
“就是因為青天白日的,不好太過直白,所以才要躲在被子裏。”
宋錚卻一副正氣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
他正色道:
“林寂,你要是實在閑,就去院子裏好好坐著,把我剛買回來的紅豆糕吃了。”
見他如此不識趣,我沒了耐心。
便一躍而起,爬至宋錚背上,雙手作勢欲掐他的咽喉要害。
“這被子你鑽是不鑽?”
我陰森森地貼在他的耳邊發問。
氣得他雙耳通紅,渾身顫抖。
“我鑽就是了。”
生怕宋錚詐我,我並未被他三言兩語就蒙蔽,仍舊保持掛在他身上的姿勢。
於是他一步一步走向床邊,背上拖了個我,舉步維艱。
到了目的地,我這才翻身上床。
並且迅速將我和宋錚兩人裹進被窩。
“快看,閃不閃?亮不亮!”
我把離閣那日背出來的包袱抖開,拿出幾個金元寶來。
“這可是我畢生的積蓄,分你一個。”
我驕傲得昂起頭來。
卻沒等到預想中的崇敬和鼓勵。
“你讓我鑽被子裏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
黑暗中看不清宋錚的臉,隻聽到他的聲音一板一眼,有些涼意。
我理所當然地答道:
“當然了!吃了你家的飯,總歸要給些報酬的吧?”
“否則我豈不是成吃白食了?”
宋錚久久地歎了口氣。
“你是我的娘子,怎麼能叫吃白食呢?”
“林寂,你太瘦了。”
“我隻怪自己將你養得還不夠好,無法將全天下最好的吃食都搬來給你。”
這口氣歎得太深,歎得我的胸口都有些微微發苦。
這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方才他說過什麼話。
他說給我買了紅豆糕。
那也是我幼時還在家鄉那會兒才能吃到的東西。
隻無意中跟宋錚提過一嘴出生之地,沒想到他能尋了這個給我。
在我生死存亡之際,江寒跑去為屈憐晴買糖糕。
如今宋錚卻帶回紅豆糕給我。
我突然覺得此生實在委屈。
頭一次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