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被人痛苦折磨時，阿娘正欣喜地為我的假妹妹準備及笄禮。

假妹妹在燃著銀絲炭的房間裏試衣裳時，我被按在冰天雪地的泥淖裏掙紮，十指盡斷。

阿娘親手解剖我的屍體時，還惦記著假妹妹怕黑，要早些回去陪她用膳。

可阿娘，您怎的認不出，這具屍體，是您的親生女兒呢？

1

我死了，屍體支離破碎，特別是臉。

京兆尹百般無奈，最後還是隻能請來早已請辭回家的阿娘。

白布被掀開的那刻，周圍的人紛紛掩麵，吐了。

阿娘戴上白色麵罩，細白的手在我破碎的臉上輕按。

「死者18左右，麵部嚴重損毀，十指盡斷。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是昨夜三更......」

幹練、冷靜。

不愧是我的阿娘。

大安建朝以來的第一個女仵作。

阿娘本來在指導徒弟驗屍，見她再也堅持不住，輕拍了她的背。

「沒事的，第一次都這樣......我來吧，你在旁休息會。」

溫柔、和善，這也是百姓對她的評價。

不論何時，阿娘總是不吝嗇給身邊的人關懷。

可唯獨對我。

或許是她將愛都給了他人，包括家裏的假妹妹，所以對我如此冰冷。

阿娘繼續查看我的口鼻，熟練地用刀劃開我皮膚。

「死者口鼻至胃堵滿淤泥，應該是活著時候被強行灌入。」

我安靜地看阿娘的手在我的身體裏翻來翻去。

結束後，她回頭深深地看了我的身體一眼。

我的靈魂有些震顫，阿娘是發現了什麼了嗎？

自昨夜死後，我發現自己以魂體的形式出現在阿娘身邊，且不能超出她三米遠。

但我很歡喜。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待在阿娘身邊了。

阿爹因我而死後，她總是厭惡地看著我，遠遠地就讓人帶我走。

2

正廳中，阿娘正同京兆尹麵對麵坐著喝茶。

「另外，這姑娘還中毒了，她腹中有殘留毒素。」

阿娘沉默了許久，長長歎了口氣。

「這姑娘與玥兒差不多大，我的玥兒也剛及笄，倒是讓我有些難過。」

我飄在她身邊，心底充斥著酥酥麻麻的難受。

原來隻是有些像薛玥雲嗎？

我和薛玥雲隻是名義上的雙生子。

爹娘恩愛了許多年，而我出生那會正值他們鬧脾氣。

阿爹領回來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故意說這是他的孩子，把阿娘氣到落紅。

雖然後續矛盾解除，女人也被送得遠遠的。

但人見過了侍郎府的榮華富貴，終歸起了歹意。

買通了接生婆婆，把我同她的孩子調換了。

那個孩子在侍郎府錦衣玉食。

我則被帶到鄉下，吃盡苦楚。

直到近些年，我才被找回來，改為薛姓。

但那個孩子也沒有被送走。

阿娘一點也舍不得這個疼了十多年的孩子，便對外宣稱當年是雙生。

是以我有個妹妹，她叫玥雲，取自珍貴的美玉。

阿娘不喜我，薛玥雲陪伴了她十年。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即使我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方才見阿娘盯著我的身體，還以為她認出來了。

倒是讓我好一陣欣喜。

沒想到，隻是因為我的年紀同薛玥雲差不多大。

被人打斷十指時，我沒有哭。

口中被強行灌入泥土和毒藥時，我沒有哭。

鋒利冰冷的刀一下下落在我的身體裏再拔出來時，我也沒有哭。

直到此時，我才有了落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