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衛國那句沉穩的承諾,像一塊巨石投進蘇秀雲死寂的心湖,激起千層漣漪。
她透過門簾的縫隙,呆呆地望著院中那個男人高大如山的背影。
這真的是她的公公江衛國嗎?
那個平日裏善良到懦弱,在兒女麵前永遠說不起硬話,甚至會默許兒子江偉對她動手的公公?
不,眼前的這個人,是陌生的。
他的背脊挺得像一杆槍,渾身散發著一種讓她既恐懼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強大氣場。
尤其是那句“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常年被欺壓的、黑暗無邊的生活。
懷裏的萌萌早已被外麵的陣仗嚇得不敢出聲,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蘇秀雲收緊手臂,將女兒抱得更緊,內心惶恐與一絲隱秘的期望瘋狂交織。
就在這時,江衛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對著癱在地上的江偉和江莉。
“家裏的錢和糧票,從今天起,都交給秀雲管。”
此言一出,不隻是江偉江莉,連門後的蘇秀雲都渾身一震,滿臉的難以置信。
讓她管錢?
在這個家裏,她和女兒萌萌的地位,連一條狗都不如,怎麼可能......
“我不同意!”
江莉尖叫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了,“她一個外姓人,憑什麼管我家的錢!爸,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江衛國緩緩轉過身,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江莉臉上,看得她心裏發毛,聲音不自覺地弱了下去。
“外姓人?”
江衛國冷笑一聲,字字誅心,“蘇秀雲嫁進我江家,給我江家生了孫女,將來是要在這屋裏待一輩子的。她是這個家裏堂堂正正的主母!你呢?”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讓江莉連連後退。
“你,江莉,遲早是要嫁出去的,是別人家的人!你有什麼資格,對這個家的事指手畫腳?還是說,你跟你那個好哥哥一樣,也想把家底掏空了補貼自己?”
一番話,說得江莉臉色煞白,啞口無言。
在那個年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刻在骨子裏的觀念。
江衛國用最傳統的規矩,徹底堵死了她的嘴。
地上的江偉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一接觸到父親那雙仿佛能殺人的眼睛,又嚇得把話咽了回去,隻剩下微弱的哼哼聲。
家庭權力的初步顛覆,就以這樣不容置喙的方式完成了。
“去做飯!”
江衛國不再理會他們,對著江莉命令道。
江莉又氣又恨,眼珠一轉,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胳膊開始幹嚎:“哎喲......我被你推倒了,胳膊疼得抬不起來了,做不了飯......”
她這是在耍賴,是在試探江衛國的底線。
換做以前,江衛國早就心軟服軟了。
但現在,江衛國隻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他沒有再動粗,而是轉身對裏屋喊道:“秀雲,把門從裏麵鎖好,誰叫也別開。”
說完,他竟真的搬了張小板凳,大馬金刀地坐在了院子中央,正好堵住了堂屋通往外麵的唯一出路。
他什麼也不做,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像一尊沉默的石佛,卻散發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這是要幹什麼?
江莉和江偉都懵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日頭漸漸偏西。
江衛國的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但他麵不改色,穩如泰山。
他在跟兩個白眼狼比拚耐心,他知道,餓,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器之一。
趁著江莉在堂屋裏賭氣,江衛國起身走進了院子角落的柴房。
關上門,四周光線一暗。
他從貼身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塊溫潤的、刻著複雜紋路的玉佩。
這是江家祖傳下來的東西,前世他臨死前,執念至深,鮮血染透了玉佩,才意外開啟了其中的秘密。
他集中精神,心中默念。
下一秒,一種奇妙的感覺傳來,仿佛靈魂被抽離,進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空間不大,約莫半畝地,腳下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不遠處有一口泉眼,正汩汩地冒著清澈的泉水。
這就是他的秘密——靈泉空間。
黑土地能催生萬物,靈泉水能補充體力和精力,但每次使用都會消耗他大量的精神。
他不敢多待,憑借著前世模糊的記憶,意念一動,試圖從空間裏取出自己死前存放的一些東西。
瞬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江衛國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他咬著牙強撐住,才沒有昏過去。
當他再睜開眼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小捆翠綠欲滴的白菜,和一條用油紙包著的、足有兩斤重的風幹豬後腿肉!
這是他前世死前,一個好心的飯店老板看他可憐,送給他的,他沒舍得吃,沒想到竟然跟著他一起回來了。
拿著這兩樣東西,江衛國臉上露出了計劃得逞的冷笑。
他走出柴房,重新坐回院中。
堂屋裏的江莉,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胃裏像有無數隻爪子在撓。
她又氣又怕,可看著院子裏那個如同鐵塔般的父親,她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終於,她扛不住了,屈辱地站起身,走進廚房。
“站住。”
江衛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江莉一哆嗦。
“米缸裏的米,隻準舀三碗。”
江衛國走過去,親眼看著她舀出三碗糙米,然後“哢噠”一聲,用一把小銅鎖將米缸鎖了起來,鑰匙揣進了自己兜裏。
江莉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反抗,隻能憋著一股怨氣開始淘米生火。
江衛國就站在廚房門口監工,將那捆水靈靈的白菜和那條沉甸甸的豬後腿肉放在案板上。
“刺啦——”當肥瘦相間的豬肉被切下,放進燒熱的鐵鍋時,那股獨有的肉香瞬間炸開,迅速彌漫了整個院子!
江衛國故意沒有把肉都用完,隻切了大概一半,做了一鍋噴香流油的紅燒肉。
肉塊在醬色的湯汁裏翻滾,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霸道得簡直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裏。
他又用剩下的白菜,清炒了一盤。
門外的江偉聞到肉香,掙紮著想爬起來,口水不受控製地往下流。
廚房裏的江莉更是被這香氣折磨得快要瘋了,她已經不記得上次吃肉是什麼時候了,不停地吞咽著口水,眼神裏冒著綠光。
終於,飯菜做好了。
一盆色澤紅亮、香氣撲鼻的紅燒肉,一盤清脆爽口的炒白菜,外加兩碗熬得又稠又香的米粥。
江莉以為自己的苦難總算熬到頭了,剛想伸手,卻被江衛國一把推開。
在江偉和江莉不敢置信的、冒火的目光中,江衛國親手將所有的飯菜端到了裏屋門口。
“秀雲,開門。”
門鎖響動,蘇秀雲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江衛國將滿滿一盆紅燒肉、炒白菜和兩碗稠粥,穩穩地遞到了她麵前,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帶著萌萌吃吧,吃飽點。”
然後,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門重新關好。
做完這一切,他才回到院子裏,給自己盛了一碗清可見底的米湯,蹲在屋簷下,稀裏嘩啦地喝了起來。
他看都沒看堂屋裏那對餓得眼睛發綠的親生兒女一眼。
這種極致的區別對待,這種赤裸裸的無視和羞辱,比打罵更讓人難以忍受。
尤其是江莉,她能清晰地聽到裏屋傳來的、萌萌小聲的、帶著驚喜的咀嚼聲。
那聲音,像一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心裏。
憑什麼?
憑什麼那個賠錢貨和她那個窩囊廢媽能吃香噴噴的紅燒肉,而自己這個親生女兒,幹了活,卻要在這裏聞著肉香餓肚子?
怨毒、嫉妒、羞辱......
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江莉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屋門,又看了看院中那個冷漠得如同陌生人的父親,一個怨毒的念頭,瘋狂地滋生出來。
這個家,她待不下去了!
她要去鎮上!
她要去投靠唯一能為她做主、也最是貪婪護短的靠山――她的外婆錢翠花和舅舅錢富貴!
她要把今天受的所有委屈,誇大十倍、百倍地告訴他們!
她要讓他們來鬧!
來搶!
她要讓這個家,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