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河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卻吹不散那份凝固在空氣中，如同實質般的狂熱與敬畏。

林河站在人群的中央，接受著全村人最虔誠的跪拜。

他的心中，沒有半點飄飄然，反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冷靜。

他清楚地知道，敬畏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將這份敬畏轉化為可控的、有組織的力量，才是他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

他沒有立刻讓眾人起身，而是任由這股情緒發酵了片刻。

直到每個人的臉上都刻滿了狂熱的烙印，他才緩緩上前，親手將跪在最前麵的村長趙老四扶了起來。

他的力道不大，但趙老四卻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自己托起。

他站直身體，卻依舊躬著腰，不敢直視林河的眼睛。

“村長，您這是做什麼。”

林河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林河，是清溪村的人，是大家的晚輩。受不起各位叔伯如此大禮。”

“不，您受得起！您就是活神仙！”

趙老四聲音顫抖地說道。

“神仙？”

林河笑了，他環視著一張張淳樸而敬畏的臉，朗聲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若真有，為何眼睜睜看著我們在這災荒年裏啃樹皮，挖草根？”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讓眾人狂熱的頭腦稍稍冷靜下來，卻又帶來了更深的困惑。

林河不待他們發問，便繼續說道：“我林河不是神仙，我隻是一個......僥幸得到了山神爺點化的人。山神爺不忍看我們清溪村就此凋零，才托夢於我，賜下這些方法，讓我們自救！我，不過是山神爺手裏的一把錘子，一把鋸子罷了。”

他巧妙地將一切都推給了虛無縹緲的“山神”，既解釋了自己能力的來源，又將自己從“神”的位置上拉了下來，變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神使”。

這個身份，比“神”更安全，也更利於他行事。

“而您，”

林河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趙老四身上，語氣鄭重，“是清溪村的村長，是山神爺認可的，帶領大家夥兒的頭人。我林河縱有通天的本事，也需要您來統籌安排，才能帶著大家夥兒走出這片困境。”

趙老四渾身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無比感激和激動的光芒！

他沒想到，林河在獲得了神一般的威望後，非但沒有獨攬大權，反而主動抬高了他的地位！

這一手，收買的不僅僅是趙老四一個人的心，更是給所有村民吃了一顆定心丸——林河，沒有要推翻一切的意思，他要的是合作。

“先生大義！”

趙老四再次深深一躬，這一次，是心悅誠服，“從今往後，我趙老四這條命，就是您的！您指東，我絕不往西！”

“都起來吧！”

林河提高了音量，“山神爺賜福，不是讓我們來磕頭的！是讓我們用自己的雙手，去建新家園，去造百年的橋，去開萬畝的田！”

“從今天起，我們清溪村立個新規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

“第一！”

林河伸出一根手指，“所有參與建橋、開荒、建房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隻要出了力，每天都能從我這裏領到一份口糧！幹得多，領得多！”

“第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村裏所有人力、物力，由趙村長統一調度，任何人不得違抗！若有偷奸耍滑、陽奉陰違者，不僅沒有口糧，還要逐出清溪村，是死是活，再與我們無關！”

“第三！”

林河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我所傳授的技術，無論是這‘水硬石泥’的配方，還是那鋸子的用法，都乃山神所賜，是我清溪村安身立命的根本！任何人不得向外村泄露半個字！違者，視為背叛全村，格殺勿論！”

這三條規矩，簡單粗暴，卻直指核心。

第一條，是恩，給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第二條，是威，確立了絕對的指揮權；第三條，是法，劃下了不可觸碰的紅線！

“我等遵命！”

趙老四第一個帶頭高呼，所有村民也跟著山呼海嘯般地應和。

在絕對的實力和生存的誘惑麵前，沒有人會反對。

一個嶄新的、以林河為絕對核心的權力體係，在這一刻，正式建立！

“好了。”

林河擺了擺手，壓下眾人的呼喊，他指了指那塊放在石板上，已經凝固了一夜的灰色“爛泥”，“規矩立完了，現在，該驗證一下，山神爺賜下的東西，到底有多神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到了那塊不起眼的灰色泥塊上。

它看起來平平無奇，顏色灰暗，表麵粗糙。

“誰來試試？”

林河的目光掃過眾人。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上前。

開玩笑，這可是“神泥”，誰敢去砸？

“村長，您來。”

林河直接點了趙老四的名。

趙老四一個激靈，苦著臉道：“先生，我......我哪敢啊......”

“無妨。”

林河笑了笑，將地上一柄村民用來砸石頭的鐵錘遞給他，“山神爺的東西，就是要讓所有人信服的。您盡管用最大的力氣砸！”

趙老四拗不過，隻得硬著頭皮，舉起了鐵錘。

他深吸一口氣，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對著那塊“神泥”狠狠地砸了下去！

“鐺！”

一聲清脆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趙老四隻覺得虎口劇震，手中的鐵錘竟是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彈得差點脫手飛出！

他再低頭看去，整個人都傻了。

隻見那塊灰色的“神泥”上，僅僅隻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白色印記！

連一絲裂紋都沒有！

“嘶！”

圍觀的村民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要知道，趙老四雖然上了年紀，但年輕時也是村裏有名的壯勞力，這一錘下去，就算是堅硬的青石，也得掉下一層石皮來！

可這“神泥”，竟然紋絲不動！

“我來試試！”

一個自恃力氣大的壯漢忍不住站了出來，他接過鐵錘，輪圓了胳膊，發出一聲怒吼，猛地砸下！

“鐺！”

比剛才更加響亮的巨響！

結果，依舊一樣！

那壯漢被震得手臂發麻，而“神泥”上，僅僅是多了一個白點。

這一下，所有人都徹底服了。

他們看著那塊灰色的泥塊，眼神裏充滿了狂熱。

這哪裏是泥，這分明是天上的神鐵！

然而，林河卻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

他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緩步上前，從嶽父蘇山的手中，拿過了那柄造型沉猛的開山大錘！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對身邊的蘇婉和秦月姐妹溫和地說道：“嫂子，月兒，你們帶娘和霜兒退後些，免得被碎石傷到。”

家人聽話地退到了安全距離。

秦月的一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著林河，心中充滿了緊張和期待。

林河這才走到那塊“神泥”前。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的力量開始運轉。

經過多日的勞作和充足食物的滋養，再加上體質強化液的底子，他的力量比之前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他緩緩舉起那柄巨大的開山錘，整個人的氣勢在這一刻陡然一變。

不再是那個溫和的少年，而是一尊即將揮動神罰的怒目金剛！

“呼！”

大錘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呼嘯，劃過一道黑色的殘影，狠狠地砸在了那塊灰色的“神泥”之上！

“鐺——轟！！”

一聲前所未有、震耳欲聾的巨響，轟然炸開！

那聲音，仿佛不是砸在石頭上，而是兩座山峰轟然相撞！

恐怖的音浪，震得所有村民耳膜刺痛，心膽俱裂！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當他們再次睜開眼時，全都石化在了原地！

隻見那柄由百煉鋼鍛造、無堅不摧的開山大錘，其沉重的錘頭，竟是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深深地凹陷了進去一大塊！

而那塊承受了這石破天驚一擊的“神泥”，除了表麵多了一個微微下陷的錘印之外，依舊......

完好無損！

堅不可摧！

“錘......錘子......錘子壞了！”

不知是誰，用撕心裂肺的聲音，喊出了這句讓所有人靈魂出竅的話！

靜！

天地之間，一片死寂！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思緒，在這一刻都被抽空了。

村民們呆呆地看著林河手中那柄錘頭凹陷的大錘，又看了看那塊幾乎毫發無損的“神泥”，大腦已經徹底失去了運轉的能力。

用“神泥”，把“神器”給砸壞了！

這......

這已經不是奇跡，這是神罰！

這是無可辯駁的神諭！

“噗通！噗通！”

剛剛才站起來沒多久的村民們，再一次，控製不住地，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這一次，他們的眼中，再也沒有了絲毫的懷疑，隻剩下最純粹、最原始、最狂熱的信仰！

林河扔掉手中的廢錘，心中也是暗暗咋舌。

他知道混凝土堅固，卻沒想到，在這原始工藝和自己非人神力的加成下，竟然能達到這種駭人的地步。

他看著再次跪倒的眾人，知道火候已經徹底夠了。

他緩緩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那奔流不息的小河，以及那片被清理出來的、即將奠基的河床。

他高高舉起自己沒有受傷的左手，用一種激昂的、充滿了無窮力量的聲音，向著他的“信徒”們，下達了第一道神諭：“神泥已成！神威已現！”

“今日，我們便用這神泥，澆築我清溪村的第一座百年之基！讓這座橋，成為山神爺賜福於我們的第一座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