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又是一個晴天，我帶著宋十一上街了，宋十一不太愛要東西，但是我執意給他買了許多吃的，還給他買了兩串糖葫蘆。

“好吃嗎？”

宋十一把那山楂咬得嘎嘣脆，不住地點頭，“好吃，好吃。美娘你真好。”

我拿了帕子把他嘴角的糖渣擦幹淨了。

一想到我等會兒要幹的缺德事兒，不由得回避了他的視線。

我把宋十一領到了夏府，宋十一東看看，西摸摸，說這裏好大好氣派。我說好看你就多看一會兒，我去外邊辦點事，你坐在這裏乖乖等我好嗎？

宋十一一聽也吵著要跟我去，不要在這裏等。

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安撫住。

出門之後我從丫鬟那裏拿了錢，也不敢再回頭看宋十一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就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著我似的。

我跑啊跑，跑啊跑，一路上歇也沒歇，到了家坐下之後方覺得累極渴極。

咕咚咕咚，灌了一壇子的水才慢慢止息住。

我沒錯，人總得為自己想想。夏小姐實在給得太多了，是個正常人都會忍不住的。我小心地安慰自己。

那個下午，我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從哪個犄角旮旯的縫裏突然冒出來，那我該怎麼辦。

然而並沒有，就像他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家裏一整天都隻有我一個人。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亂哄哄的，想的都是宋十一。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一個人。

想起他的憨憨笑容，想起他傻裏傻氣的語調，想起他滑稽的表情，想起他喂雞鴨的身影，想起他在大太陽下揮起的鋤頭，想起他為我挺身而出撞向喬木的那股衝勁，又想起他望向我時那雙幹淨澄明的眼睛......

我意識到我不能再想這些了，想點別的吧。

想什麼呢？對了，想想新生活吧。

我收了夏家的一百兩，足夠我後半輩子的開銷了，我再也不用種地，繡繡品了，也不用被喬家人欺負。

我要離開這裏，在鎮上，哦不，更遠一點的地方，買個大房子，把父母的墳遷到那個地方，再找個好一點的大夫把臉給治好，我就能把自己嫁出去。

也許不用嫁出去，我都成老姑娘了。我也像夏青小姐一樣買上兩個丫鬟伺候我。

夏青小姐一看人就挺好的，有俠義心腸。上次我推了宋十一，她立馬就站出來指責我的不對了。所以她一定會對宋十一很好很好的。夏府那麼有錢，宋十一在裏麵吃香喝辣的......

我給了自己一耳光，沒出息，怎麼又想到宋十一了。

不許你再想他，我給自己的腦子下了這麼一個命令。

我閉上眼，腦子裏全是他，睜開眼，也還都是宋十一。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後天就離開這裏，不，明天！我什麼都不要了，東西都可以再買新的，反正我有錢了。

過了一會兒，我把被子扔在地上，我感覺自己快上不來氣了。

我下了床，在屋子裏不停地亂找亂翻，忽然在一個角落裏，我翻到了那樣東西。

我把它拿起來，使勁晃了晃，罐子裏的真話仙人被我晃醒了。

“你有病啊，大晚上不睡覺，折騰我幹嘛。”

“你說他還會回來嗎？”

“什麼，誰？”真話仙人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了一下，懶洋洋地說，“原來你把他賣了。”

這話一針見血，把我試圖遮掩的真相的臭泥攪和攪和全翻了出來。 “你賣就賣，糾結那麼多幹嘛，不如去睡覺。”真話仙人打了個哈欠，他像是要接著回去做他的美夢。

我又晃了他一下，不讓他睡，繼續執著地問那個問題。

真話仙人不耐煩了，他討厭我這樣來回反複地問，“他會回來，你滿意了嗎？”

“不！他不會回來！”我把罐子使勁晃了晃，嘶吼著反駁他的話，再把罐子往旁邊一丟，罐子著了地，沒碎，搖搖晃晃轉了十幾下。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滿屋子都充斥著宋十一的味道。

“你神經病啊，醜八怪，活該你窮死。”

真話仙人的咒罵我沒聽見，我早就跑到屋子外麵去了，院子裏宋十一喂雞鴨的飼盆還擺在地上。

我實在受不了了，憤恨地一腳把盆踢開，從屋裏拿了一把鋤頭，找到我做記號的那塊地就開始挖。

我一連刨了二十幾下，把壇子從地裏挖出來，狠狠往地上一摔，壇子瞬間碎成了好幾瓣。

我從那塊碎渣裏，把夏家給的一百兩寶鈔拿出來，又把零零散散的碎銀子拿布裹著，再用口袋裝著，就往鎮上跑。

冷風呼呼地，刮在我臉上身上刺骨一般的疼，我的腿累極了，但是我一點都不敢停下來。

我生怕我這一停，我的腳和心就全然不聽我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