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親的日子就在三天後。

為了盡快平息戰事，所有人都希望和親的事越快越好。

如今送去突厥的人不是九公主，自然也就沒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宋嘉禾一身紅衣坐在轎子裏，看著滿街張燈結彩，全京人歡欣鼓舞，歡送著她的滅亡。

出城的風刮得整個隊伍七零八落，宋嘉禾掀開轎簾，最後看了一眼城門。

西出陽關無故人，此生她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

隻是如今，她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人了。

城牆上，沈自修看著送親的隊伍逐漸消失在滾滾黃沙裏，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這是第一次，他難得回想起那在他記憶中已經有些退卻的那一晚，想到她那泛水的眼眸，想到她緊緊抱著他，眼底全是愛慕……

一刹那，就好像恍惚間失去了什麼東西，讓他的心空落落的。

身邊李長樂察覺出他的走神，有些不悅的蹙起了眉頭。

“師傅，你心疼了？”

“可是她本就是個罪人，以九公主的身份和親，已經是莫大的殊榮了。”

沈自修臉色陰沉，“夠了，她終究是替你承受了一切，拯救了大梁百姓，平定了戰事。即便你不感激她，也不該再對她出言不遜。”

李長樂撅起嘴，氣衝衝的跑開。

自從宋嘉禾出塞以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戰事平定，百姓安居樂業，京中更是一片祥和。

誰也不曾關注，那個被送去和親的女子，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沈自修日複一日的前往佛堂清修，卻總覺得好像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佛堂的擺設，每日的膳食，他清修的衣物，都百般讓他覺得不自在。

將下人叫過來一問他才知道，原來此前這些，關於他的所有事情，竟然一直都是宋嘉禾在親力親為。

沈自修不自覺將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沒有心思再禮佛，鬼使神差般的走進了宋嘉禾的院子。

直到今日他才細看院子裏的一草一木，別的姑娘家都是種些花花草草，她卻種了滿滿一院子的蔬菜。

隻是她走後許久沒人打理，蔬菜已經半死不活。

難怪近日，他總覺得廚房送來的素食味道不對，原來原因竟然在這兒。

他走進她的臥室，裏麵的東西她都沒有帶走，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書桌上有一個大大的箱子，他走上前打開，這才發現裏麵竟然滿滿的都是他的畫像。

這麼多畫像，不知道她花了多少的時間。

櫃子底下，裝滿了佛經，全是都是她親手抄的。

愛屋及烏做到這般地步，讓沈自修不得不心有觸動。

侍衛忽然來報，說找到當日下藥的人了。

沈自修淡淡道：“是誰。”

侍衛支支吾吾，似乎不敢開口。

之前他早就篤定這答案，除了宋嘉禾，還能是誰，可如今看見侍衛這模樣，他才驚覺有異，沉著臉道：“說，我保你無事。”

侍衛跪在地上，將頭磕得震天響。

“是九公主！”

“九公主一直愛慕帝師，卻知曉帝師多年清修不動凡心，唯有破了修行，才有可能娶九公主為妻！”

“所以那日春日宴，她故意派人下藥，隻是沒想到帝師會在藥效發作前離開，遇到了宋小姐。”

“還有，屬下在查探途中，還發現……發現帝師當日性命垂危之際，割了九十九碗血救您之人，也是宋小姐，而並未是九公主！”

猶如兩道驚雷在耳畔炸響，手中佛珠散落一地。

他忽然想起宋嘉禾離開之前最後說的那句：

“沈自修，不管你相不相信，當日的事，並不是我的本意……”

是他負了她。

是他毀了她一生才對！

來不及多想，沈自修驟然起身，清冷的嗓音中平生第一次帶了幾分顫抖。

“和親隊伍如今行至何處了，備馬！”

既然是由他送出去的人，那便要由他親手接回來。

他剛快步出門，卻見門外侍衛慌不擇路的衝了進來，一把跪在他的麵前。

“帝師，不好了！”

“前線來報，突厥背信棄義，撕毀盟約突襲我朝邊境！宋小姐在敵軍陣前痛斥突厥王不仁不義，為護我大梁萬千百姓，最終……最終血濺三尺，壯烈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