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年過後，開了春，邊塞忽然傳來戰事。

突厥新王上位，野心勃勃，一連占大梁十座城池。

最後，突厥王派人提來停戰條件。

隻要大梁派出九公主和親，兩國交好，戰事可停。

得到消息的九公主鬧翻了天，誰都知道，突厥地處北方，苦寒至極，民風彪悍。

從小在大梁養都嬌滴滴的九公主若是去了突厥，還不知道要被折騰成什麼樣。

大梁帝宣了文武百官覲見，籌謀著要如何解決這件大事。

宋嘉禾雖然身在後院，卻也對這件事有所耳聞。

李長樂是沈自修心尖尖上的人，他怎麼會舍得把她送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如今唯一能解決的辦法，便是在京中找個貴女，替代她出塞和親。

隻是不知道，誰會是哪個可憐人。

退了朝，沈自修竟然破天荒的來了她的院子裏。

許久未見，他一席白衣，手中佛珠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一如既往的清風明朗。

見到她，他開門見山。

“突厥和親，你替九公主去。”

宋嘉禾微微一愣，然後苦澀笑出聲來。

沈自修兩次登她的門，兩次都是為了李長樂。

早就知道李長樂不可能和親嫁去突厥，怕是隻能找個替嫁，卻沒想到最後這個可憐人，竟然會是自己。

朝中有那麼多名門貴女，她不是最好的人選，可最後，卻偏偏選中了她。

要她去和親的人，究竟是陛下，還是他？

難道，她就這般的礙眼，非逼得他要把自己送走，才能安心嗎？

她抬眸看向沈自修，“我若是不去呢？”

沈自修並未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撥弄著手中佛珠。

“聖上有旨，你以九公主的身份嫁去突厥後，你的父親官至從二品，你的母親也會獲封二品誥命夫人。”

“你破了我的清修，留在京中也隻會為人恥笑，不如和親，拯救眾生，也算是全了你的因果。”

有獎必然有罰，若是她不肯答應，隻怕帶來的，便是宋府的滅頂之災吧。

宋嘉禾藏在袖子裏的手攥得緊緊的，指甲幾乎都卡進了肉裏，她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愛了多年的男人，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從來都不曾了解過他。

佛曰，眾生平等，可在他的心裏，當真能做到眾生平等嗎？

李長樂的命是命，她的命便賤如螻蟻？

究竟是她在京中沒有立足之地，還是他私心自己為了李長樂而容不下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驟然笑出聲來。

罷了，在眾人眼中，在他眼中，終究是她破了他多年修行，將他拉下神壇。

這筆債，無論她怎麼還，都還不清……

他心懷慈悲憐憫眾生，唯獨將所有的恨意，全給了她。

宋嘉禾慘然一笑，故而轉過身去，從硯台上取出紙筆遞到他的麵前。

“聖上既要我去和親，還請帝師大人寫了和離書，從今往後你我和離，恩斷義絕，再無幹係。”

沈自修微微蹙眉，沒想到讓她和親的事會如此順利，按照她的性子，還以為她哭哭啼啼又吵又鬧，不知要鬧多久。

他並未多言，隻接過紙筆，寥寥幾筆後，他寫下自己的大名，末了他放下和離書，神色冷漠。

“可以了？”

她無聲落下一滴淚來，勾唇輕笑。

“可以了，謝過帝師大人的成全。”

沈自修不再說話，漠然轉身便要離開。

身後宋嘉禾忍不住最後一次開口叫住他。

“沈自修，不管你相不相信，當日的事，並不是我的本意……”

是你，負了我。

毀了我一生。

他頓了頓，終究沒有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