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屍體血肉模糊。
入目之處,我根本找不到一塊好肉。
受傷的地方,因為有限的運輸條件,已然腐爛生蟲,乳白色的屍蟲偶爾撲棱起翅膀,飛向另一處啃咬姐姐千瘡百孔的身體。
青紫的棍棒痕跡,和各種火燒刀割的舊傷疊在一起,遠遠看著就已是心驚肉跳。
甚至,我走前珠圓玉潤的姐姐,雙腿細到隻剩一根骨頭,麵頰也深深地凹陷,烏黑漂亮的頭發更是被亂七八糟的拽斷到齊耳。
而盛國的人為了羞辱姐姐,全身上下隻給她穿了我見到的那件浸滿血的煙粉襖子,下身空空蕩蕩,尚且完好的皮膚也都冰凍開裂,布滿了凍瘡與屍斑。
而一同送回來的,還有一柄鑲嵌著姐姐指骨的匕首。
我小心拿起匕首收好,再抬頭時,眼睛布滿血絲,恨意滔天。
仔細蓋上白布後,我發瘋一樣將毒鏢在侍衛身上來回紮成篩子,隻恨自己讓他們死得太痛快。
「小果兒,別這樣小果兒。」母後雙腿發軟,跪趴著過來抱住我的腰身。
不過幾秒的功夫,我身上的衣裳便被母親的眼淚浸濕,在深冬感到格外冰冷。
我抽噎著停手,站起來時全身發麻。
「都滾出去。」
我揮揮手屏退了眾婢女和太監。
直到養心殿隻剩我們三人。
遠處「咚」的一聲傳來,是終於不必端著天子威嚴的父皇跪地痛哭的聲音。
「我的華兒。」
那個從來都麵容嚴肅的皇帝,此時也隻能伏在女兒的屍體旁,死命地將手腕咬出血來。
為了不讓父皇母後傷心過度,我將姐姐的屍體趁著夜色帶回了踏月宮。
夜間,小月打了水來。
我仔細地替姐姐擦過破敗的身子,就將人都趕了出去,和屍體相對而坐。
從前,我和姐姐最是要好。
滿宮的皇子皇女,誰也比不上我們的關係。
原因無他,我是假公主,而姐姐才是流落在外的真公主。
原是當年出生時,接生婆隨手將孩子遞給了婢女。
那婢女年紀小,見姐姐可愛就逗弄起來,誰知後來一忙就忘了孩子在哪。
弄丟公主是死罪,為了不被砍頭,恰巧有個答應私通,趁皇後生產也產下了女兒,婢女便將嬰兒抱了過來。
這嬰兒就是我。
直到六歲那年,父皇偶然間翻了答應的牌子,見到正在幹活的姐姐,發覺與皇後長相驚人相似。
他暗中存疑,滴血驗親後發現果然是自己的孩子。
按理說,真公主找了回來,我這個假公主就該讓位了。
但姐姐心地純良,求了父皇一天一夜。
母後養我六年,也生出了感情。
最後他們拍板決定,對外隻說當年生的是雙胞胎,丟了一個。
兒時,我是姐姐的小尾巴。
姐姐叫梁華,父皇母後都喜歡喊她小華兒。
我便也跟著口齒不清地喊:「小華兒,小華兒,我想放風箏。」
這時,姐姐就會點著我的腦門,小大人一樣歎口氣。
她帶著我鑽狗洞偷偷溜出宮,傻傻地用純金發簪換個破了洞的紙鳶。
就算被抓到了,姐姐也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為此,父皇母後不止一次笑罵我們:「你們倒是姐妹情深,我們不知道要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