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錦莊工坊內,彌漫著一股恐慌和絕望。
高大的織機大多停著,幾個老師傅圍著幾匹織到一半便出了岔子的“金雲綃”,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絲線糾纏不清,本該流暢的金色雲紋扭曲斷裂,如同醜陋的疤痕。
“廢物!一群廢物!”
雲震山的咆哮如同炸雷,他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一腳踹翻了旁邊裝著半成品絲線的竹筐,五顏六色的絲線滾落一地。
“貢期就在眼前!宮裏點名要的金雲綃!你們拿這堆破爛玩意兒交差?是想讓整個雲家掉腦袋嗎?!”
雲景明垂手立在一旁,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靠著陳氏和張德海的布局,當起了工坊裏的管事,卻沒想到出了這種事。
“老爺息怒!”
一個老師傅顫巍巍地站出來,聲音嘶啞,
“不是我們不盡力......是這金線撚製的法子和訣竅,一直是老周頭和他幾個徒弟的獨門活計......可......可前些日子......”
他不敢再說下去,畏懼地瞟了一眼雲景明。
雲景明臉色一僵,硬著頭皮上前一步,
“爹,那老周頭仗著幾分手藝,桀驁不馴,屢次頂撞我,壞了規矩,我也是按府裏的章程......”
“規矩?!章程?!”
雲震山猛地轉身,死死瞪著雲景明,
“我要的是金雲綃!是貢品!不是規矩!交不出金雲綃,我們都得掉腦袋吧!”
雲景明被吼得渾身一哆嗦,臉色煞白。
“我已經派人去尋老周頭,可是他家已經人去樓空,不見蹤影了。”
就在這時,一道藕荷色身影,出現在了工坊門口。
是陳素心。
“老爺,消消氣,身子要緊。”
她聲音柔婉,走上前輕輕扶住雲震山因暴怒而顫抖的手臂,
“這金雲綃......妾身當年在......”
她話音微頓,似乎意識到失言,立刻改口,
“也見過些織錦,金線撚製,雲紋勾連,雖是考校功夫,卻也並非全無門道。”
她聲音柔婉,走上前輕輕扶住雲震山因暴怒而顫抖的手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這金雲綃,妾身或許能試試。”
雲震山一愣,轉頭看她,
“素心?你......你懂這個?”
“不敢說精通,但當年有幸見過真章,也偷偷揣摩過幾分門徑。這撚金線的手法和訣竅,妾身心中......大約有數。”
“老爺若信得過妾身,不如......就將這金雲綃的活計,交給妾身來試試?妾身定當竭盡全力,不負老爺所托。”
雲震山遲疑片刻,眼下確實無計可施,陳氏的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緊緊握住陳素心的手,
“好!好!素心!此事若成,你就是我雲家最大的功臣!”
“爹。”
在這時,我緩步走了進來,
“錦兒?你來做什麼?這裏沒你的事,回去。”
“女兒聽聞華錦莊的貢品出了大紕漏,心中實在惶恐不安。這貢品之事,關乎我雲家滿門上下的性命,非同小可。”
我的聲音不大,“滿門性命”四字卻清晰地敲在每個人心頭,。
陳素心臉上的溫婉笑意也微微一僵。
“姨娘有這般本事,真是雲家之幸。隻是............這金雲綃工序繁複,耗時耗力,姨娘既要操持內宅庶務,又要分心照拂弟弟妹妹,如今再擔此重責,女兒實在擔心姨娘的身子吃不消,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女兒的不孝?”
“爹!女兒想著,姨娘辛苦,女兒身為嫡長女,理應為父親分憂,為姨娘分擔!女兒名下......還有娘親留下的一間小作坊,叫‘流霞坊’。”
“流霞坊?”
林震山眉頭擰得更緊,語氣充滿了不屑和煩躁,
“那破落地方?能頂什麼用?”
“雖說是個早已衰敗的小作坊,那終究是娘親的遺澤!爹,不如就讓女兒用流霞坊的地方,也試著織一部分金雲綃?一來可以為姨娘分憂,二來也能多一份保障。若是女兒這邊能成,也能減輕姨娘的壓力;若是不成,也不耽誤姨娘這邊的進度。”
雲震山聞言,沉吟起來。
多一份保障總是好的,況且隻是讓我用那個廢棄的流霞坊,也出不了什麼亂子。
“也好。既然你有這份心,便去試試吧。隻是記住,不可添亂。”
“女兒謹記爹的教誨。”
我乖巧退下。
走出工坊,阿硯快步跟上我,
“小姐,那陳素心分明是偷學了夫人的手藝,還好意思拿出來說!您真要讓她......”
“讓她試試也好。有些東西,不是偷來的皮毛就能駕馭的。”
早在見她第一眼時,我便認出她就是當年蘇家那個最得意、卻又最不甘心隻做個繡娘的......陳繡娘。
陳素心,你想借金雲綃站穩腳跟,我偏要讓你親手摔下來。
這流霞坊的門,今日我為自己推開,
他日,便是你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