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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盡塵緣誤算盡塵緣誤
秋竹

3

陸承淵的信箋上墨字溫厚:

“今日之事我俱已悉知,那登徒子欺人太甚!欲讓其滅亡,先令其瘋狂。我備了江南養胃粥,望卿顏笑納。”

恰在此時,小廝叩門呈上食盒與一束向日葵。

這西域花種黃豔如火,倒是與陸承淵那日在醉仙樓見我胃痛時,遞來的溫熱粥盞一樣灼人。十年間陸晏辰從未送我一花,此刻指尖觸到葵花瓣的絨軟,忽聞腳步聲響。

我剛要關門,一隻手把住了門框。

陸晏辰立在門前,目光掃過我手中的青瓷粥碗。

“你最是知我心意的,我隻是做戲給她看。”

突然執起銀勺:“可是胃痛舊疾複發?我親自喂你。”

“商號現在生意穩定了,陸承淵再也翻不了身,你也別那麼逞強了,卿顏。”

他轉身去淨手,玉扳指撞在銅盆沿發出清響,“瞧,用了你最愛的龍涎香胰子。”

瓷勺遞到唇邊時,我忽然想起破廟雪夜。

那時他捧著粗瓷碗吹涼野菜粥,補丁摞補丁的袖口掃過碗沿:

“卿顏,等我奪了陸家掌印,定讓你頓頓吃燕窩粥。”

可如今這碗放了糖的小米粥,卻甜得發苦。

“是我疏忽你了。”他將我攬入懷中,“與雲舒窈的婚事不過是權宜之計,待吞並雲家鹽引,我便用八抬大轎迎你過門。”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我卻望見他月白裏衣上暗紫的吻痕。

那是雲舒窈慣用的玫瑰胭脂色。

“陸晏辰,”我仰起頭,聲音輕顫,“你可曾......愛過我?”

“自然愛你!”他話音未落,雕花門突然被撞開。

雲舒窈冷冷立在門前。

陸晏辰猛地將我推開,我撞在梨花木桌角,胃裏翻江倒海。

卻聽他怒斥:“溫卿顏!我即將大婚,你竟敢用苦肉計勾引我!”

“以前知道你賤,怎麼沒發現你還這麼騷,放蕩至極!”

剛剛還有些遲疑的雲舒窈,聽見他這麼說,立刻挽住他的胳膊。

“晏辰你不必解釋的!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有些人呀,天生就是麻雀,卻天天妄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慣會用些下三濫的手段。”

“她就是看你心好又仁慈,不忍心拒絕,還是你人太好了。”

陸晏辰輕撫雲舒窈的發梢,“還是舒窈善解人意。”

“可是晏辰,我怕......我怕她明天破壞我們的婚禮,要不別讓她做儐相了吧!”

陸晏辰隻是微微一愣,便用眼神掃過痛得臉色如同白紙的我,然後嘴角微揚。

“好!都依你!”

雲舒窈笑了起來,看向我的眼神裏盡是得意。

指尖劃過他衣襟:“晏辰也不必動氣,許是姐姐一時糊塗......”

“糊塗?”陸晏辰俯視著蜷縮在地的我,眼神冷如寒冰,“來人!將這瘋婦關進柴房!”

夜色漸濃時,幾個家丁抬著個黑鐵籠進了院。

雲舒窈撫著籠上的獸紋雕花輕笑:

“這原是給我家旺財備的,如今倒便宜了姐姐。”

冰冷的鐵條硌著受傷的肩頭,我望著陸晏辰為她披上皮裘的溫柔模樣。

“晏辰,她不會凍壞吧?”雲舒窈依偎在他懷裏。

“無妨。”他呷了口暖酒,目光掃過籠中發抖的我,“不過是條養熟的狗,凍不死。”

我默默地閉上眼睛。

哀莫大於心死。

我無力掙紮,也不想再掙紮。

冰冷的鐵籠囚禁的不隻是我,而是給我這十年錯付的真心,判了死刑。

後半夜我發起高熱,恍惚中聽見陸晏辰與雲舒窈在暖閣中調笑。

“晏辰,明天我就是你的新娘了,你會不會隻愛我一個?”

“那是當然了,我心裏隻有你。”

“那溫姐姐呢?”

黑暗中,陸晏辰的聲音頓了頓。

“說好聽點,是我手上的算盤珠子,其實也不過是我養的狗罷了。”

“需要咬人的時候就是狼狗,平時就是商號的看家狗,當然也是我的舔狗......”

“明日便娶你做陸府當家夫人,讓那賤狗在籠中看著。”

我的腦袋昏昏沉沉,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腦海中不斷閃過和陸晏辰在一起的這十年。

明明,明明昨天他還在我耳邊承諾,“等我娶你。”

可現在,雲舒窈引誘著他,兩人一路抱著吻到了柴房。

他情難自禁,緩緩地將她放在我麵前,溫柔繾綣,難以自已。

“討厭,等明天晚上洞房......”

“舒窈,我一天都不想等了。”

整整一夜,我頭痛欲裂。

天光微亮時,籠外已空無一人。

陸承淵趁府中的下人都去忙成婚大典,早已安排人將鐵鏈打開。

我推開籠子,昨夜的傷口又被扯開,我咬咬牙。

還有什麼能比我的心更痛呢。

忽然想起陸承淵昨夜信箋背麵的暗語:

“巳時三刻,望海樓有船”。

登上畫舫時,我將封好的檀木匣交給船家:

“交與陸承淵大少爺,告訴他......這是陸晏辰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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