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還是死在了獄中。
窗外下起綿綿細雨,雪厚厚的蓋在院中許久未曾打理的雜草枯花上。
我靠在窗邊,靜靜望著外麵,連呼吸都輕得幾不可聞。
蕭徹來了。
他沒讓人通傳,靴底碾過冷硬的磚石,停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殿內隻有炭火燒的劈啪聲,
我聽見他衣袖摩挲的輕響,聽見他喉間壓抑的呼吸,卻始終沒回頭。
他站了良久。
一封信被擱在小榻上。
終於,轉身離去了。
信紙微潮,像是被雨水浸過,又像是被血浸透。
是父親臨終的絕筆信。
他說,年少時也曾想做個清正廉明的官,隻是一切都事與願違。
可母親的死碾碎了他的天真理想。
母親並非病逝,是被他的政敵所害。
而先帝明知真相,卻為了朝堂製衡,硬生生壓下此事,隻輕描淡寫地定了個“病故”。
自那一刻起,他便瘋了。
他將母親的死歸咎於自己的無能,愈發偏執。
對母親的深情和愧疚,化為了對權力的極致掌控。
他將我送到姑母身邊,自己則在朝堂上步步為營,直到無人敢違逆他半分。
信中的父親依然高傲。
他不僅要掌控前朝,也要讓謝氏女兒掌控後宮,要讓謝氏一族擁有至高的權勢,無人再敢欺辱。
他說,說婉妃的死是他一手謀劃。本意是殺死皇子蕭徹,卻不想死的是婉妃。
再後來,後來見我鐘情蕭徹,他便想,左右姑母也沒有子嗣,扶持個蕭徹來當這個傀儡皇帝也不錯。
隻是他最大的失敗,便是高估了自己,自以為能輕鬆拿捏這個看起來心裏眼裏都是我,甚至願意為我擋箭去死的少年。
卻不想是他小瞧了蕭徹。隻是成王敗寇,他認了。
他說,他對不起他的妹妹,也對不起我。
他讓曾經善良的妹妹滿手沾滿鮮血,他讓從小失去母親的可憐女兒也未曾感受到些許父愛。
本想著來日方長,卻不想早已沒有來日。
信的最後,他的字跡歪歪扭扭,幾乎難以辨認,像用盡最後的力氣。
“昭昭,要好好活下去。”
我死死攥著信紙,淚水砸在血跡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我謝昭,五歲入宮,十五歲歸家,在這十七年的人生中,姑母疼我,父親寵我,蕭徹護我。人人都說,謝昭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可如今,雪落滿院,世間隻剩我一人。
隻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便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