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是一艘沉船,在冰冷刺骨的黑暗深海中不斷下墜。
再次浮上水麵,是被消毒水的氣味喚醒的。
我睜開眼。
一片刺目的白。
一個男人憔悴的側臉。
顧晏塵。
他坐在我的病床邊,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名貴的西裝外套滿是褶皺,那雙總是運籌帷幄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看到他,蕭君臨那句淬毒的詛咒便在我耳邊炸開。
“他不過是想利用你這顆一文不值的廢棋......”
我猛地向後縮去。
身體的劇痛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別動。”
他立刻起身,想要扶我。
“你傷得很重,肋骨斷了兩根,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可的顫抖。
我躲開他的手。
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
“別碰我。”
我的聲音像砂紙一樣幹澀難聽。
“你和蕭君臨,都是一樣的。”
我看著他,眼底再無一絲光亮。
“我不過是你們鬥爭的工具。一個用來惡心他,一個用來折磨我。現在遊戲結束了,你可以走了。”
顧晏塵的身體僵住了。
他沉默地看著我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會像蕭君臨一樣,用更惡毒的話來刺穿我。
但他沒有。
他隻是輕聲說:“蘇晚,在你心裏,我也是這樣的人嗎?”
“不然呢?”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鑽心。
“你以為我會天真地相信一個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會真心對我一個剛出獄的殺人犯?顧總,你的戲演完了。”
“我沒有演戲。”
他從口袋裏拿出的,不是什麼結婚證,也不是什麼證明文件,而是一部手機。
他點開了一段視頻,放在我麵前。
視頻的畫麵有些晃動,像是在一個頒獎典禮的後台。鏡頭裏,一個穿著白色禮服裙的女人正笑著跑向鏡頭。
那張臉,是我。
卻又不是我。
視頻裏的我,臉上洋溢著一種我早已遺忘的、名為幸福的光彩。我的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正仰頭看著那個舉著手機拍攝的人。
“晏塵,我的《星光》獲獎了!”
視頻裏的我,聲音清脆,充滿了驕傲與喜悅。
“我說過,我的才華是星光,但你......”
她踮起腳,湊近鏡頭,給了拍攝者一個響亮的吻。
“......你是我唯一的星光。”
轟——
那句話,那個吻,像一道天雷,劈開了我混沌的記憶。
無數破碎的畫麵如潮水般湧入我的大腦。
一場策劃好的車禍,林薇薇在車窗外那張得意的笑臉。
醫院裏,蕭君臨趁我昏迷,日複一日地對我進行催眠,植入虛假的記憶。
“你愛的人是我,你為了我才入獄,顧晏塵是拆散我們的仇人......”
真相的碎片,拚湊出一個血淋淋的現實。
我不是殺人犯,我是受害者。
我不是蕭君臨的情人,我是顧晏塵的妻子。
我沒有背叛我的愛人,是我的愛人,一直在地獄裏等我回來。
絕望的冰層寸寸龜裂。
但從深淵裏湧出的,不是獲救的淚水,而是滔天的恨意。
那股恨意,化作一股力量,支撐著我坐了起來。
我看著顧晏塵,一字一句,聲音冷靜到可怕。
“蕭君臨,林薇薇,他們毀了我的《星光》。”
顧晏塵握住我冰冷的手,用他的體溫溫暖著我。
“我知道。”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的痛苦與憤怒。
“所以,我會讓他們用整個天空來償還。”
我反手,死死抓住他。
“不。”
我說。
“我要親手,把他們的天,撕碎。”
我問他:“我媽媽呢?”
“在隔壁的特護病房,國內最好的心臟病專家在看著她,已經脫離危險了。”
我點了點頭,心中最後一絲牽掛落地。
我看著他,問出了重生後的第一個問題。
“我們,從哪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