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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載夜未明三載夜未明
惟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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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喊我吃團圓飯,怎不見得說闔家歡樂,隻抓著我的婚事不放?”

大雨蹉跎的夜晚,三人齊聚廳堂,桌上山珍佳肴琳琅滿目,謝念初卻是連筷子都未曾提起。

謝父麵上虛笑不停,夾起一塊五花肉又放到她碗裏:“莫家如今在西北有權有勢,可是不錯的選擇,本就有婚約在身,為何不嫁?”

謝念初一身紅裳妖豔端坐,輕羽扇半掩麵,嗤笑一聲:“婚約上白紙黑字寫著,應嫁之人是謝家庶女,那個野種的婚事,與我何幹?”

“哐當——”

圓桌對麵的謝之遙本就對這飯局心存怨念,聽她如此毒舌,忍不住碗筷一摔,尖著嗓子喊道:“謝念初!你別給臉不要臉了,憑你這賤胚子能嫁去莫家都算是走了黴運......”

話未完,謝父趕忙起身讓她住嘴,後又擺手息事。語氣不悅道:“說什麼話,對你妹妹放敬重些,當初她入家門就說過不分嫡庶。”

“行,便叫私生女。”她輕搖著薄扇,全然不顧座下那兩人的臉麵:“若非你偷腥害死我母親,興許我還給她幾分好眼色。”

謝父額頭青筋暴起,手中剛握起茶盞裏的水都在微微顫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去莫家於你而言總歸遲早的事,如今我們還和你好生商量,若要撕破臉麵誰也不好看!”

此言此語,與其說是勸誡,不如說是威脅。

“西北莫家那癡傻,我嫁。”謝念初冷哼一聲,眼底是無盡的冰冷:“不過我替謝家心愛的庶女出嫁,這麼大的恩情,你該怎麼還?”

謝父見她終於應承,深呼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後將茶水一飲而盡:“你想要什麼?”

“城中央的那間鋪子。”她紅唇微啟,語氣緩慢:“還有,賀崢的賣身契完完全全歸還嗜風堂。”

此話一出,兩人都徹底坐不住身。

謝之遙猛地從紅木雕花椅子上起身,瞪大那雙魚眼睛,臉色也變得發紅:“謝念初你怕不是瘋了吧?城中那家商鋪每日流轉金額巨大,是我們謝家的根基!還有賀崢,你當初自己花重金買回來的侍衛,倒是要我們費力將他還回去?”

嗜風堂素來隻賣不退,若想將賀崢再還回去,確實要疏通不少關係,因此謝念初才把這棘手事甩給了謝家。

隨著一聲輕笑,謝念初拍拍裙擺起身,都未瞟過謝之遙,隻輕聲說道:“這麼激動幹嘛?你們隻管答不答應。”

看著她往外走去的步伐,謝父多少有點沉不住,最後一拍案喊道:“成!你出嫁前,我把這事辦好。”

謝之遙還在勸說謝父,但他沒心思深究,隻當是機會難得,千金也買不來她小女兒的幸福!

當年西北謝家手握國中大半兵權,他遊說許久才換來莫家大郎與自家小女兒的婚事,本想此後便是高枕無憂。

不料一場戰爭,莫家那位傷了腦袋,竟成癡傻!

他自是舍不得謝之遙終身照料一個癡兒,於是又將主意打在早就離家的嫡女謝念初身上。

謝念初丟下一張畫押,頭上清脆聲響著的步搖像是在為著一出好戲喝彩:“簽完就滾。”

步子都未走出幾尺,身後就傳來謝父的破口大罵:“不孝女!妄為兒女!心機婦隻貪戀著我的這些財產!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生你......”

那些話字字句句都像利刃一般紮進謝念初的心頭,縱使她腳步微有一瞬愣住,最後更是頭也不回地往廳堂外走去。

謝府屋簷下,奢華的馬車早就等候多時,一男子鴉色薄袍攏身身姿筆挺立於旁側,隨後麵色如霜隻手撐傘向前來。

“回府。”她淡淡道,聲音幾乎要被落雨淹沒。

賀崢點點頭,小心翼翼將謝念初送上馬車後,自己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車內,謝念初望著那人消失的方向是謝府後門,不覺諷刺冷笑。

謝家也好,賀崢也好,她最應該委以信任的人都視她為敝屣。

從此往後,她便是孤身一人。

馬車行至府邸時,雨聲漸停,微風拂麵。

謝念初一直在書房忙到天過二更,倦意上頭才想著回房休息。

一盞小燈在謝念初手中搖搖晃晃,穿過幾條廊道後,停留在賀崢房門前。

燭火還亮著,窗未關。

透過那半掩著的窗,能看到裏麵垂首的魁梧人影。

謝之遙的發帶被賀崢一圈又一圈纏在小臂上,他緩緩用力,直至將手都勒成暗紫色。

半晌,他才似滿足般舒開眉眼,臉上是無盡的滿足。

這便是他瘋執又病嬌的偏愛。

三年前,謝念初第一次在窯子裏見到賀崢時,他便是這副冷眼森然的陰暗模樣。

嗜風堂那窯子裏眾多實力出眾的死士和打手,個個身強體壯,力大如牛。

唯有他,身形微薄,一身墨色囚服,縮在角落裏啃饅頭。

老板望了眼他脖間的鐐銬,歎息道:“他性子瘋癲,身手是這裏最好的,但他不聽管教,隻得每日減少他飲食來管控。”

謝念初一雙金絲縫製的繡花鞋緩緩踩在那肮臟的泥地上,她伸手抬起少年滿臉血漬的臉,輕聲說:“那便是你了。”

京城權貴縱橫,謝念初一弱小女子若要站住腳跟,不知要得罪多少勢力,她要的就是心狠手辣之士!

後來三年,賀崢就成了她最利的刀刃。

宰丞相首級高掛城門,剁黑商雙手為奪利潤,火燒權貴家族立下威信;那些曾經對謝念初有威脅的,思想不純的,居心叵測的,甚至一句出言不遜,夜半便添他刀下亡魂!

偏偏一具背滿血債的軀體,從不動芳心,卻是在日鱗月替中讓下命令那人心弦牽動。

謝念初八歲那年,父親從外麵接回一個小兩歲的私生女,處處作妖,害得她即將臨盆的母親動了胎氣,誕下一早產子後離世。

而後不過兩年,她獨自帶著弟弟移居後院,隻因一個小憩間,弟弟又因落水離世。

死因至今不明,她卻清楚,那日隻有謝之遙去過湖亭。

從此她滿腔怨念獨活在世,直至有人甘願用沾滿汙血的手為她撐起一紙傘,告訴她:“小姐不必憂心,有我在。”

於是曾有過一段青蔥歲月裏,她不可救藥般愛上賀崢,隻是麵對滿腔愛意的他卻始終無法蕩漾半分波瀾。

她原以為賀崢天生冷情,卻在半年前商船起火的事故後,他毫無征兆發瘋似的愛上謝之遙,又親耳聽到他與親信的對話——

“大人,您為何如此執著於二小姐?大小姐於你也是真心相待呢。”那人問。

賀崢眼眸都未有半分動容,說出的話也如淬了毒:“小姐心思狠毒,怎可是我等消受得起?唯有二小姐性情純良,溫婉賢淑,實為摯愛。”

那一晚,她曾深愛著的人也終於化作一柄長劍,狠狠紮在自己心裏。

窗內,身影微動,那方聲音清朗:“小姐,您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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