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蕭翎看著眼前內斂，溫吞，畢恭畢敬的人，思緒漸漸回轉：“既是如此，送本王回寧心院。”

沈寧曦跑了，再也不會不知從何處跳出來，為他撐起水墨丹青的油紙傘，而苦寒的邊境，混著鮮血的冰渣，也早已讓他再無懼淩冽的雨雪。

凝眸，大步走開。

沈寧曦舉著紙傘，快速小步的往前追。

風雪不小，蕭翎走的快，小小的紙傘自然是遮擋不住的，於是他被染白了頭，而站在他身後的沈寧曦則是小小一隻。

前麵有蕭翎遮風，頭頂有紙傘擋雪，反倒是並沒有被風雪侵蝕。

寧心院內，十七就守在蕭翎的門口，見蕭翎回來，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可當他看見蕭翎背後那被高高舉起，卻基本遮擋不住的傘後，不知覺的皺起眉。

定睛一看，才發現他背後之人是上次王爺從醉香樓帶回來的廚娘。

舉著傘，卻淋了王爺一身......明顯不聰明的樣子。

皇城不比邊境，人多眼雜，陰謀詭計，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王爺說過......皇城並不比邊境安全。

這般情景之下，他想不明白王爺為何會無端將這樣一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陌生的廚娘帶回來，那道菜真的有那麼好吃？

好吃到王爺甚至不想去酒樓品嘗，隻想獨占，獨享。

蕭翎大步上前，直截了當的進了屋子，沈寧曦也打算跟進去，卻被十七攔在了外麵。尤其是看見她白色衣裙上的血跡，眸色更是冷了三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長劍，將眼前的人送上西天。

“讓她進來。”

清冷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十七眼中的殺意這才退下，人也退了一步。

沈寧曦小心的將紙扇合上，猶豫著要放在哪裏，十七就順手接了過來。沈寧曦連忙道謝，然後走進了屋內。

屋內，十分簡單，除卻生活所需的家具之外，沒有旁的擺設，唯有一個鬆鶴延年的香爐，此刻有優雅的鬆香青煙，緩慢升騰。

其實她是不想進這間屋來的，畢竟不久之前，她曾親眼看見他和楚夢瑤一起進了這間屋子。

盡管她不想要讓自己去想，腦子卻還是會浮現出不少不太好的畫麵。

她和蕭翎也就有過那一夜。

那一夜還是她下藥強求來的，也是那一夜，她察覺他並不似想象中的優雅矜貴，在某些方麵，他貪婪的幾乎無度。

可也是那一夜之後，她便按照自己的計劃棄了他，還說出了許多羞辱他的話，最後一拍兩散。

所以......那日，他和楚夢瑤之間會是什麼樣子，她大致上已經能夠猜想到。

可她還是要來，因為她若是躲閃，畏懼，讓如今的蕭翎心生疑竇，那她便離死不遠了。

“過來給本王上藥。”

說話間，屏風內的人已經褪下了衣衫，露出精壯堅實的上半身。半透明薄白的屏風，畫著山水畫，蕭翎坐在屏風後，宛如山水間，沉寂冷清的佛子，再無半分廝殺血腥之氣。

沈寧曦愣神片刻，沒想過竟然還有和蕭翎“坦誠相見”的機會。頓時臉頰泛紅，莫名想起塵封已久，本不該去回想的記憶。

“需要本王過去請你嗎？”

冷若窗外風雪的話，輕飄飄傳來，帶著嗜血的殺意，將沈寧曦再次拉回現實“是。”

她很想拒絕，但是她記得在醉香樓內試圖拒絕他的下場。但即便是不拒絕，也不代表著她的下場就一定會好。近身伺候，蕭翎若是想要她死的名正言順，亦可以有一百個理由。

小步上前，眼觀鼻，鼻觀心，心想萬物，就是不去想麵前的人。

謹小慎微的幫他清理傷口。

傷在後背右側，傷口算不得深，卻也出了不少血，大概是受傷之後，還在運動的緣故，可因為他身上穿著黑色的衣服，在昏暗處不明顯。

藥粉輕輕抖落，蕭翎甚至連眉頭都不曾動一下。沈寧曦將白布一圈一圈的纏繞在他後背上，兩人的距離就這樣被迫拉近，讓她不住的膽戰心驚，害怕他會毫無征兆的再次對她動手，順便要了她的命。

蕭翎感受到那包紮的手在輕顫，沉著眉道：“包結實一些。”

沈寧曦這才再次定神：“是。”

手指一圈一圈纏繞，沈寧曦幾乎能夠聽見他沉而有力的心跳，平穩無波。

她即便刻意不想，眼睛卻不瞎。蕭翎黑了，結實了，身上亦多了無數的傷口，鞭錘棍爪，斧鉞刀叉......十八般武器，她也猜不出是不是集全了。

小心又迅速的包紮好，快速退到一邊，半分不敢多停留。

蕭翎這才抬眸，不著痕跡的瞥了她一眼。

普通的容貌，膽小的性子，如同一隻灰撲撲的兔兒，半分不顯眼。明明如此不同，卻莫名讓他不止一次想起沈寧曦。

“既已在府中幾日為何不曾做過滿堂彩？”

若非今日忽然去了後廚，遇上她，他幾乎快要忘記自己從醉香樓中帶回了這個人。

沈寧曦：“後廚每日都有安排王爺的菜色，講究搭配，奴婢隻敢按照管事的要求來做菜。”

這是真話，但是如果說蕭翎想要吃什麼，當然也可以加上，隻是她覺得沒必要冒頭。

蕭翎有些恍惚，沉吟片刻道：“除卻那道滿堂彩，你娘可還教過你那家小姐喜歡的旁的菜色......”

話隻說到一半，門外就傳來一陣敲門聲。

“王爺，宮中派人來了，說是皇後娘娘有請。”

蕭翎擰眉。

來的比預料中還要早。

“知道了。”

蕭翎起身，從衣櫃裏拿出一件黑色的小衣穿上，然後才開始穿正常的衣物，在沈寧曦反應過來非禮勿視的時候，蕭翎已經披上了外衫，她再轉身又或者捂住眼睛都顯得矯情。

房門拉開，漫天的風雪裹挾進來，蕭翎已經立於風雪中，微微側眸對沈寧曦道：“在房間裏老實待著，待到晌午再出去。”

沈寧曦溫順的點頭：“是。”

話落，蕭翎離開，房門又被緊閉，沈寧曦提著的心，終於放鬆下來。

風雪中，十七跟上了蕭翎欲隨他一起進宮。

蕭翎側眸淡淡道：“待在這裏，晌午之前她若是踏出房門，殺無赦。”

十七楞了一下，眸子裏頓時閃過一時鄭重，應聲道：“是。”

蕭翎乘馬車入入宮，待到皇後寢宮之時，天已然大白。

皇後看見蕭翎，眸色帶笑的衝他招手：“阿翎，來，過來。”

蕭翎輕鬆扯了一下嘴角，快步上前。而原本就在屋內的蕭元主動起身相迎，重重一巴掌拍在他的後背的傷口上，笑容的燦爛：“六弟，你來的也太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