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麼撐著走出宴會廳的。

滿身是酒，滿臉是血，身後是眾人恨不得再踩幾腳的譏諷。

“裝得倒挺像。”

“哭得這麼慘，也騙不到傅總吧。”

“當年她就卷款跑路，估計這次又是回頭來咬一口肉。”

我沒有還嘴。

隻是默默把那喝酒換來的支票收進口袋。

五十萬。

足夠再給我買一套高檔墓衣，一塊精裝的墓碑，一個上檔次的骨灰盒。

死的時候不至於太狼狽。

我捂著肚子回到出租屋，趴在洗手間裏吐了整整一晚。

胃像被火燒著，吐到最後隻有血和膽汁。

喬知夏衝進來看到我時，直接跪地抱住我，聲音都在顫：

“沈意笙，你瘋了？！醫生說你再喝一口就可能肝衰竭暴斃！”

我搖搖頭，掙開她：“還沒死。”

她哭著喊我名字：“你為什麼不說？你把肝給了傅硯深，他卻讓你喝酒？你為什麼不當眾說出來！”

我盯著地上破碎的酒瓶，靜了很久，輕聲說：

“沒意義。”

“我說了，他不信。”

“別人說了，他也不信。”

“他寧願信林婉婉口中的我是騙子，也不會相信我替他去切肝的時候，是在哭。”

喬知夏徹底哭瘋了。

那晚，她偷發了幾條視頻和照片，匿名賬號上傳到了網上。

沒過多久，視頻爆了。

我跪在宴會廳中央，滿身酒水，嘴唇發白，周圍是觥籌交錯與眾人譏笑。

傅硯深站在我麵前，麵無表情：“喝完這幾瓶酒，五十萬給你。”

我抬頭一笑：“那欠我的命呢？”

這段視頻衝上熱搜。

傅硯深前女友宴會跪地換錢

骨癌晚期外賣員跪求治療費

她替人捐肝後淪為笑柄

質疑、謾罵、憐憫如海嘯般湧來。

“真的假的？傅硯深不是優秀企業家嗎？”

“這種視頻也太假了吧，她要真捐過肝，早拿出來證據了。”

“捐肝還能窮成這樣？騙錢還騙得這麼感人？”

而我成了眾矢之的。

有人挖出我戶口、住址、家屬信息。

出租屋門口被潑了紅油漆，掛滿“騙子”、“婊子”、“騙捐”的紙條。

垃圾、磚頭，甚至還有人寄來了假肝模型。

我站在門口，看著那一摞摞寄來的詛咒，忽然想笑。

你看，這世界就是這樣：

你低頭求人，他們笑你跪；

你抬頭反抗，他們笑你瘋。

而你哪怕真的付出了一顆肝，也比不上一滴白月光的眼淚。

我正準備扔掉那些紙箱，手機忽然響了。

是醫院主治醫生的電話。

他說：“沈小姐，我……我決定把當年手術記錄交出來。”

我一愣：“為什麼？”

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語氣沙啞：

“因為我看了你在宴會廳被灌酒的視頻。你……你要是再不被人知道實情，怕是要死了。”

“還有，我也想對自己有個交代。”

第二天上午。

一條爆文席卷全網：

【獨家披露】傅硯深“神秘肝源”真相竟然是這樣！

文章下方，附著當年醫院的簽字同意書。

活體肝捐贈者：沈意笙

受益人：傅硯深

捐贈時間：三年前

術後合並貧血、膽管並發症、長期營養不良

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靜了。

喬知夏坐在我床邊，邊哭邊給我讀評論。

“對不起……我以前誤會你了。”

“她才是真正的英雄吧。”

“我看了那麼多遍，沈意笙跪地喝酒的樣子太讓人窒息了……”

我靠在床頭，笑著搖頭。

“真相來了，也挺好。”

“但不重要了。”

我掀開被子，下床穿衣。

喬知夏嚇一跳：“你幹嘛？總說你不能亂動！”

我穿上那套早已準備好的墓衣，拎起箱子。

“走吧。去墓園。”

“我啊……得看看，自己死了以後，住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