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挽是在玉狸為她更換額上冷帕時醒轉的。
苦澀的藥味彌漫在鼻端。
她環視四周,除了憂心忡忡的玉狸和趴伏在床邊的小白,再無旁人。
玉狸見她醒來,欲言又止,最終隻道:“姑娘,喝藥吧。”
霍挽搖搖頭。
“沈玉容呢?”
玉狸動作一滯:“奴婢這就去請世子殿下過來?”
霍挽心下了然。
沈玉容在徐如意的雲水院。
剛躺下,門外便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玉狸驚喜的聲音傳來:“世子殿下!”
沈玉容來得極快,腳步又重又急。
霍挽甚至來不及整理心緒,肩頭便被一隻滾燙的大手握住,強硬地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
沈玉容似乎沒料到霍挽的臉色竟如此蒼白,看到她眼角未幹的淚痕,他像是被燙到般移開視線,但臉上那份焦灼卻無法忽視。
“沈世子有何貴幹。”霍挽聲音沙啞。
“阿挽!你知不知道如今滿京城都在傳如意的流言。”
“哦?”
“阿挽!女子名節重於性命!同為女子,你該體諒如意的難處!更何況,她是為了救你才落的水。”
“謠言止於智者。”
“可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如意區區弱質女流,如何受得住這千夫所指?況且你我乃陛下賜婚,若任由流言蜚語蔓延,難保宮中沒有責問!”
“沈世子意欲何為,直言便是。”
沈玉容沉默片刻,似在權衡:“既要保全如意名聲,又要顧全皇家體麵,唯有一法可行——迎她入淮安王府,為側妃。”
霍挽定定地望著男人的眼睛,良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我不同意。”
“你可還記得,五年前,在我父兄靈前,你曾對我說過什麼?”
——嶽父舅兄英靈在上,我沈玉容在此起誓,此生此世,絕不辜負阿挽。
沈玉容有一瞬恍惚。
“阿挽,我從未忘記!我沈玉容真心所愛,唯你一人!娶如意,不過是權宜之計!我與她之間絕無苟且!待三年喪期滿,我自會為她尋個好歸宿,再風風光光,八抬大轎迎你入府!這樣可好?”
麵對這荒謬到可笑的言辭,霍挽連生氣的力氣都提不起。
她霍挽,要的是唯一。
不是雨露均沾。
“求姐姐給我一個容身之處吧!”徐如意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見到霍挽便哀泣著撲跪下來,額頭“砰砰”地磕在地上,不消片刻便紅腫一片。
沈玉容看得心疼不已,霍挽卻漠然以對。
“阿挽,”沈玉容剛開口,隻聽“噗嗤”一聲悶響!
一把匕首,竟直直插入了徐如意的胸口!
“如意!”沈玉容肝膽俱裂,不假思索地將人抱入懷中。
“是如意不好,才讓殿下與姐姐生了嫌隙,如意不願做那橫亙之人,願以死明誌!”徐如意依偎在沈玉容懷中,氣若遊絲。
這番折騰,徹底磨盡了沈玉容心底最後一絲愧疚。
他無比失望地看著霍挽:“在邊關,麵對素不相識的流民,你都肯舍命相救!如意是你的親妹妹,你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看著沈玉容痛心疾首的臉,霍挽恍惚想起年少時,他騎在高頭大馬上,長劍遙指,揚言要從她手中贏走父親所贈的紅纓槍。
可如今,他要娶的,卻是她的“妹妹”。
默然良久,霍挽壓下心頭翻湧的酸澀。
“好。但我有一個條件。”
她看向男人,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決絕。
“我要我父親那杆紅纓槍。”
沈玉容心頭猛地一跳!
那杆槍,是霍挽與他的定情信物!
“為何?”
“沒什麼。”霍挽的聲音很輕,“隻是想念父親了。更不想讓這杆槍,在王府落滿灰塵。”
沈玉容麵色陡然一僵。
從今往後,站在他身側,關心他、愛護他、與他白首偕老的人,隻會是徐如意,而非霍挽。
小白看著昔日主人遠去的背影,猶豫地搖著尾巴想要跟上。
可它回頭望了望床上虛弱的霍挽,焦急地在門口轉了幾個圈,終究還是回到了她的窗前。
小白的舉動讓霍挽忍不住笑出了聲。
可笑著笑著,淚水便不受控製地滾落。
連小白都能如此堅定地選擇她。
為何,沈玉容卻不能呢?
小白不明所以,見霍挽落淚,急得嗚嗚低鳴。
它笨拙地從自己的食盆裏叼來最愛的兔肉,放到霍挽手心,又把毛茸茸的腦袋使勁往她懷裏拱,試圖安慰她。
霍挽心頭微暖,抬手輕輕揉了揉它濕漉漉的腦袋。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