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嬌的話打開了陸程遠藏在心底的記憶匣子。

二十年前，他還沒有被陸振華接回陸家，甚至不叫“陸程遠”這個名字。

他隨生母姓林，童年的記憶幾乎沒有光明。

而當年那個年僅七歲的女孩，卻拽著他在爬滿青苔的弄堂院裏，往斑駁的牆麵上塗滿了向日葵，劈開了他生命裏的陰霾。

女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黏著他，像一團永不熄滅的火，不管他澆多少冷水都能重新燃起來。

初夏的太陽很刺眼，他總是習慣性地往陰影裏躲。

可女孩立刻又追過來，踮著腳把一朵蔫巴巴的野花插在他口袋裏：“林程遠哥哥，這個送給你！我在外公院子裏摘的！”

花莖還帶著泥土的潮氣，在他洗得發白的襯衫上留下一點深色的痕跡。

他本該嫌棄的，可看著她期待的眼神，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這世上多的是空手而還，意興闌珊，但有一刻太陽確實照在了他的身上。

女孩總愛把海鹽太妃糖塞進他嘴裏，以此收買他幫忙寫家庭作業，可他其實不喜歡味道奇怪的糖，甜膩中帶著海風的鹹澀，讓他皺著臉卻又舍不得吐掉。

那天是他永遠忘記不了的日子，女孩要離開海川了。

她把冰露礦泉水的瓶蓋圈卸下來，擰成指環套在他的拇指上，“林程遠哥哥，這樣你就被我套牢啦！”

原來最牢固的枷鎖，從來不是金銀玉石。

而是這個女孩，用嬉笑的方式，在他心上係了個死結。

“你一定不能忘了我，等我長大了就回來娶你當小老公，好不好？”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瞳仁裏躍動著整個世界的亮色。

為什麼他是小老公？那大老公是誰？

海風吹過女孩額間的碎發，她神秘兮兮地從印著卡通圖案的小書包裏掏出一個塑料小人，獻寶似的舉到他眼前：“大老公是他，迪迦奧特曼！”

二十年過去了，那個被她照亮的地方，依然固執地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

“哥，嫂子到底還記不記得你啊？”沈嬌的聲音將陸程遠拽回現實，“哥~跟我說說嘛，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陸程遠視線放空，記憶裏那個說要娶他的小姑娘，如今看他的眼神比看陌生人還要冷淡。

她大概早就不記得"林程遠"這個名字，更不會記得那個用礦泉水瓶蓋做戒指的約定。

在她心裏，他恐怕還不如一個塑料小人記憶深刻。

想到這裏，陸程遠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笑自己像個傻子似的，把七歲孩童的戲言當了真。

“不聊了，掛了。”

“別呀哥！錢別忘了打！！”

通話已掛斷。

五秒後，沈嬌的微信顯示轉賬：50000元。

沈嬌秒收款，確認自己沒有多數一個零：【愛你！愛你！哥，包在我身上吧！我坑定幫你追到嫂子！】

沈嬌：【肯定，不是坑！】

陸程遠：“......”

好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

陸程遠摘了眼鏡，翻身陷進空調被裏，解鎖工作手機，點開了相冊裏唯一的live照片。

照片裏的許嘉柔很美，倒是顯得站在旁邊的他暗淡了下去。

陸程遠蜷起膝蓋將屏幕抵在眼前，反複截取了好幾次才選中最完美的一幀。

本想把照片設置成屏保，可他的手指在替換鍵上懸了半天，最終又退回默認的星空壁紙。

關機，睡覺。

一分鐘不到，他突然翻了個身，摸黑打開私人手機將合照加密傳了進來。

屏保、主屏幕甚至微信聊天背景......都調整成不同比例替換了一個遍。

這時，工作手機傳來特別提示音。

聊天框顯示：許嘉柔拍了拍“我”

【你怎麼還沒收定金，是不是不願意跟我合作了？】

陸程遠：【剛到家】

陸程遠：【沒有不願意】

打完字發出去之後，他點開了許嘉柔發來的轉賬：確認收款。

許嘉柔：【合作愉快.jpg】

陸程遠在聊天框輸入“合作愉快”，猶豫了幾秒又按了撤銷，點開表情包發送了一個係統自帶的微笑。

屏幕那頭的許嘉柔收到表情的瞬間，吐槽了一句：“這不是罵人的意思嗎？”

......

淩晨一點。

陸程遠第七次摸黑點亮手機，往瀏覽器裏輸入新的搜索——

【女生主動提出假扮情侶的心理動機？】

他點開百科最佳回答，是這樣寫的：她可能對你有意思，但她又不想捅破那張窗戶紙，才跟你提出要假裝情侶。

陸程遠嘴角微微揚起弧度，突然又皺了皺眉，重新輸入關鍵詞——

【女生強調情史豐富代表什麼？】

陸程遠將頁麵拉到最底下，逐字默念點讚數最高的回答： “她在暗示你不夠主動，笨蛋。"

他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給這條回答長按點了收藏，順帶把網頁緩存備份到雲端。

鎖屏前又鬼使神差截了圖，藏在命名為"臨床病例分析"的加密文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