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家嫁入陸府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自己要接受夫君的風流本性。
他在秦淮河上有畫舫,也曾夜宿青樓。
囡囡剛滿月那年,我鬧過。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動怒。
他發怒時眉眼陰鷙,冷得人心驚。
"沈織錦,我希望你明白,沈家的生意,也可以隨時斷了。"
我想起娘家的百年基業。
最終,這場爭執甚至沒有驚動府裏的下人,便已經平息。
自那以後我不再多言。
他流連煙花之地再久,終歸會想起府中妻兒。
偶爾我也會覺得,他看我時眼裏的溫情並非作偽。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在他心裏或許還有些分量。
他將家宅與風月場劃出界限分明的兩個天地。
我守在這一邊,不聞不問。
那些女子在另一邊,陪他尋歡作樂。
直到蘇雲錦來了,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開始模糊——
她得以踏入內宅,頻繁出現在我眼前。
將囡囡哄睡之後,我回到正房。
男人立在窗前,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神色溫和。
"做得好,這幾日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他從未對哪個下人這般和顏悅色過。
我的腦海中霎時浮現白日見過的那張清秀的臉。
越過他,我徑直走向內室。
正要寬衣時,身後忽然貼上一具熟悉的身軀。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這幾日可有想我?"
輕輕側身,我取過屏風上的寢衣披上。
"今日乏了。"
轉身時,手腕忽然被扣住。
他挑眉看我,眼帶戲謔。
"冷落夫君,是要我去別處尋溫柔?"
他慣會說這些輕薄話。
無論我作何反應,他似乎篤定我會順從。
當我第二次掙開他的手時,他眼底的興味卻更濃了。
"惱了?"
"我與她之間清清白白,隻是見她聰慧伶俐......"
"你若不喜,我日後注意便是,乖。"
他一邊說一邊俯身親吻我的鬢角。
明明是溫熱的觸碰,我卻覺得徹骨的寒。
"陸承淵,求你,別碰我。"
燭影搖曳,他的臉色驟然陰沉。
"沈織錦,趁我還有耐心,別不識好歹。"
我站在原地,指尖發涼。
見我依然沒有服軟的意思,他幹脆將我橫抱起,重重放在榻上。
暗夜中,男人咬牙切齒。
"想安穩度日,就別作妖。"
我渾身僵硬。
半晌,淚水無聲滑落。
次日,囡囡一早便跑來親我的臉。
"娘親,爹爹今日要帶我去看龍舟!"
我有些詫異,陸承淵素來嫌棄人多喧鬧之處,更別提親自帶她前往。
倚在門框上的男人,隻是溫柔地看著女兒。
"走吧,我的小千金。"
他們離開不久,我去了一趟藥鋪。
昨夜的瘋狂,令我隱隱察覺出一絲異樣。
拿到診脈結果的那一刻,我呆立當場。
大夫平靜地說道。
"有孕一月有餘,胎象尚不穩固,前三月需靜養,切忌房事。"
"若是不想要,盡早決斷,拖得越久越傷身。"
我攥緊了藥方,在轎中泣不成聲。
最愛陸承淵的那兩年,我想過要用子嗣係住他的心。
於是我如願懷上了囡囡。
他回府的時辰果然多了,對我關懷備至。
仿佛重現了初成親時他對我的柔情蜜意。
直到孩子降生那日。
我在產房疼痛難當,他卻忽然不見蹤影。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終於得到了追求已久的花魁。
陪她在秦淮河最好的畫舫裏,徹夜笙歌。
我恨過他。
五年光陰,早已將我對陸承淵的癡心妄想消磨殆盡。
其間不是沒人勸我再添子嗣。
"權貴之家的男人哪個不是如此?外麵鶯鶯燕燕再多,正室的地位誰也撼動不了。"
"你再生個一兒半女,管他外頭如何風流,陸夫人的位子穩如泰山。"
陸家三代單傳,我若能再誕下子嗣,無論男女——縱使陸承淵有心刁難,公婆也斷不會坐視。
世人皆是如此,誰會跟實實在在的好處作對。
更何況我還有囡囡——她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牽掛。
將藥方收好,我乘轎回府,親自下廚燉了上好的燕窩,等囡囡回來。
直到天色將晚。
在遣人去尋第十次無果的時候,我終於坐不住了。
拿起披風,親自出門尋人。
商會不在,龍舟賽早散,就在我急得準備去陸家祖宅的時候,府裏的嬤嬤終於遣人來報。
"夫人,小姐回來了,剛才陸管事送回來的,睡得正香呢。"
我靠在轎壁上,閉目鬆了一口氣。
"陸管事還讓奴婢轉告夫人一聲,老爺今晚不回府了。"
"知道了。"
放下簾子,轎子往回走。
轉過一條巷子後,我看見了陸承淵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