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快逃！”

“逃啊！”

逃跑聲不絕於耳，但他們不是在地上跑，而是在天上飛，而是由鳳凰載著他們。為什麼鳳凰如此驚慌失措？而且有好多張臉，她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那些臉孔在她麵前放大，全都叫她快逃……

“啊！”

玓兒醒了過來，又做夢了。

奇怪了，怎麼老是作這些夢？以前是偶爾一兩年才做一次，現在這一年次數卻如此頻繁。

時間對她和相磊來說，是無止境的，他們也許會蒼老，但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大概要過一百年、兩百年，才會有變化。所以她對人間的短促感到詫異，短短數十年，又何必做一些打打殺殺的事？

月明星稀，相磊應該還在休息吧？今兒個在水裏見到的山洞，實在太令她訝異了！她的腦中還盤旋著那個景象，好想過去看看喔！不過絕對不能夠讓相磊知道，要不然他不知道會有多生氣呢？

玓兒來到了鸑鷟熟睡的地方，為免吵到鸑鳥，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推了推鷟鳥，鷟鳥醒了過來，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玓兒則在唇上比著食指，鷟鳥歪著頭看著她，不過還是乖乖跟著主人走了，而鸑鳥繼續熟睡。

等到離開鸑鳥遠一點的地方，玓兒才坐到鷟鳥的背上，鷟鳥飛了起來，載著玓兒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玓兒和鷟來到了南方，那個充滿雲霧的山群，這裏相磊很少來，也叫她不要太常過來，不過玓兒有時候還是會偷偷過來，相磊知道了，就會訓她一頓。

現在她發現山群底下，水裏會發光的奇怪洞口，如果讓相磊知道她是來探險的，回去不知道會有多生氣呢！

哎呀！不管了！來都來了，要教訓也是以後的事，玓兒在山群之間穿梭，忘掉惱人的事。鷟鳥劃破雲霧，隻見兩旁是陡峭的山壁，人若想站立的話，隻能站在從水底突起來的石柱，地勢非常險峻，再往下去的話，就可以到當初她看到的那個發光的山洞。

鷟鳥叫了起來，玓兒拍了拍她：“沒事、沒事。”

鷟鳥拍著翅膀，在水麵上飛行，玓兒道：“我知道，你也怕相磊生氣吧？我也是啊！你們最多被他念幾句就沒事了，要是他又罰我打坐的話……”玓兒想起相磊的嚴厲，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從她有意識開始，就是相磊陪伴在她身邊，教她認識所有事物，還照顧她的起居，還是被她戲謔的對象，又是她吐訴心事的對象。他就是她的全部。

隻是跟人界相較之下，仙界實在太單調了，所以她無時無刻都希望能求一點新鮮的事物，好讓漫長的生活不至於太無聊。她有時候會偷溜到人界，然後再被相磊抓回去……習慣了。

玓兒站在鷟鳥的背上，打算跳下去，鷟鳥鳴叫一聲，算是警告，玓兒則道：“鷟，你就別再叫了！在上麵等我！”說著，她縱身一跳！進到了水底，剩下鷟鳥在水麵。

跳下水之後，玓兒左右張望，水底的世界跟地麵不太一樣，陡峭的地方更多了，也更加陰暗，不過也因為如此，她很快就看到了那個被珊瑚遮蔽，卻是發光的山洞。

玓兒朝山洞遊去，好奇地看著洞裏，問題是洞被珊瑚遮住，洞口狹小，她要怎麼進去啊？

玓兒靠在珊瑚上麵，正在想辦法的時候，那珊瑚竟然像螢火蟲般飄散了，玓兒又驚又喜，原來那些珊瑚隻是水底會發光的蟲聚在一起，當她靠過去的時候，整個就散開了。

她朝洞口遊了進去，想發現那些光芒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洞裏頭是個巨大的水晶窟，那些水晶發出皎潔的光芒，比天上的星光還燦爛，這麼美麗的地方，為什麼她到現在才知道呢？

玓兒好奇地伸手去摸摸水晶，一下摸摸這、又摸摸那，美麗的事物總是讓人喜愛，玓兒開心地笑了。她靠近水晶，想要看清水晶的模樣，卻覺得水晶裏頭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她專心地看著裏頭，赫然發現裏頭竟然是──

鷟鳥？

不，再仔細一瞧，那隻鷟鳥是紅色的，還有青色、黃色、白色……就跟她做的夢一樣……是鳳凰群！

這個發現讓她大為訝異，她一直以為整個仙境隻有鸑跟鷟的存在，沒想到還有其他鳳凰在這個世上？而這些鳳凰像是被凍結在水晶裏頭，每一隻都緊閉著眼睛。

“逃！”

“快逃啊！”

夢裏那些聲音，又冒了出來，那些焦躁不安的鳳凰，在空中不停飛舞，隻為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玓兒感到不寒而栗，開始有了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念頭。才剛想著，整個水晶洞突然震動起來！

“啊！”玓兒不禁尖叫起來！隨著她的尖叫，在水麵上的鷟鳥感受到玓兒的危險，叫了一聲，就衝到水裏！雖然進到水麵，鷟鳥的很多能力會受到影響，但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

鷟鳥本來就在天上飛，屬性又是火，進入水裏，就像熾熱的烙鐵進到水裏，鷟鳥感到身子有點難受，不過還是努力擺動著羽翼，遊進了山洞。

“鷟！”

玓兒見到鷟進到山洞，開心不已，想要跟著鷟鳥出去，而鷟鳥的視力可比玓兒好，他一進來，就見到水晶裏的鳳凰時，驚恐地叫了起來！他的翅膀不斷地拍打！因拍打而引起的水波，還是造成了強大的水波。

“鷟，別……”

玓兒想要製止他，但鷟相當惶恐，翅膀拍得更用力了，這水浪影響到她，她根本無法前進，整個身子還撞到水晶壁上，巨大的撞擊讓她的頭部暈眩！

不能倒下，玓兒告訴自己。鷟鳥很不對勁，她必須要安撫他！玓兒努力遊過去，而鷟鳥卻是不斷拍打，造成很大的影響，隻見水晶紛紛落了下來，落在玓兒和鷟鳥的中間，洞口還被震垮了！

糟糕！玓兒左右張望，找不到可以逃出去的話，她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聽相磊的話？就不會連累鷟鳥也受罪。

“鷟，鎮靜點！”玓兒想要將她的意念傳給鷟鳥，但鷟鳥心定不下來，她的意念根本傳不過去，還能感受到鷟鳥的恐懼。

“鷟，求求你，不要這樣！”玓兒隻能將她的意念不斷的傳送，而鷟鳥感受不到，他太驚慌了！鷟鳥不斷拍打翅膀，甚至打到玓兒，玓兒受他重重一擊，整個人再度朝水晶壁撞去，這次比剛才那次還要激烈！

她的意識開始渙散，整個人就要暈了過去，眼看水晶不斷落下，她……也會跟著他們一起在水裏葬身嗎？

對不起，相磊……如果聽你的話，就不會這樣子了……玓兒在心裏告別，身子往下墜……

她的下墜停住了，好像有人抱著她，這種感覺……不是相磊的懷抱，相磊的擁抱是溫柔的、體貼的，這個人的不太一樣……這個世界還有其他人嗎？玓兒努力張開眼睛，迎上一對奇異的眼眸，一隻眼睛是黑裏藏白，另外一隻則是白裏藏黑。

在那個人的懷裏，她清醒了過來，同時，她看到鷟鳥在一團白色的光芒中，漸漸安靜下來。

“鷟……”

她好想知道鷟鳥怎麼樣了？但是她體力不支，暈厥過去──

※※※

那些鳳凰……還是活著的吧？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他們羽翼大張？像是在衝動之間，就瞬間止住活動？神鳥飼育不易，尤其要長到像這麼大，非得花上個百來年不可，那是誰將他們困在水晶裏頭？

那她的鷟呢？

“逃啊！”

“快逃──”

那些聲音再度響起，像是催促著她離開，要不然……就會像那麼鳳凰一樣，被捉住了！

玓兒冷汗直流，張開眼睛，她……竟然回到了她的房間？

也就是說，在水底所見隻是一場夢囉？就跟她以前一樣，常常做奇怪的夢，隻是這次場景從天空換到水裏。也就是說……她根本沒有違反相磊的意思，那水晶洞裏隻是一場荒唐、可笑的夢。

“我要告訴相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其實她想要說服的是自己。仙境也有日、夜之分，此刻天還沒亮呢！

玓兒來到相磊的房間，見到相磊也沒睡，而且還對著鏡子。不同的是，這次他不再喃喃自語，而且似乎頗為憤怒：“我們不是說好的嗎？為什麼讓她差點死在洞裏頭？”

“是她自己跑到水晶洞裏的……”

“你為什麼不能製止她？”

“她的確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一定有辦法……”

“相磊？”玓兒忍不住開口了：“你在跟誰說話？”她走進去，看著相磊的房間，他的房間很大，和書房連接，有外廳和內室，不過玓兒通常沒有理會內、外之分，常常衝到內室。

相磊一怔，他的身子站的直直的，擋在鏡子前麵。

“你醒來了？”

“對，我剛剛做了一場奇怪的夢，竟然還有其他的鳳凰……你怎麼了？”玓兒看到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夢？”

“對啊！你怎麼了？”玓兒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副表情，陰鬱、恐怖，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玓兒心頭不禁跳了起來。“你的表情……好恐怖……”

“我恐怖？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恐怖的事情？”相磊大聲嗬斥！

“你、你說什麼？”玓兒的聲音透露著恐懼。這不是她所認識的相磊，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我不是一再警告你，不要去哪麼危險的地方嗎？”仙境綿延百裏，可以玩的地方很多，她那裏不好去？偏偏去哪個地方？相磊越想越憤怒。

不是夢……玓兒看著相磊，知道他發脾氣的由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說仙境很安全的嗎？”她反駁。

相磊一愕，他的確是說過這句話。

“我也說過，有些地方不要去嗎？”

玓兒看著相磊那狂怒的表情，她一直以為這張臉應該是很溫和、很體貼的，雖然有時候嚴肅，卻也不至於對她動怒，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生氣？

“我、我……你也沒有告訴我，去了那個地方會有什麼危險啊？你隻會叫我不要去！也沒說清楚狀況！”玓兒強詞奪理。

“你！”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我到底那裏做錯了？你告訴我啊！隻是告訴我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也不說為什麼？你不是說仙境是我們的，我們要好好管理，讓這裏萬物好好生長嗎？那我到任何地方，還有什麼錯？”玓兒一氣之下，就跑了出去，相磊想要追上去，但他忍住了，他回頭望著鏡子，鏡子裏頭反射出來的，是另外一個人影……

※※※

什麼嘛！玓兒既憤怒、又委屈。她遇到那麼大的事情，本來想跟相磊訴苦，雖然他不一定會安慰她，搞不好還認為是她自討苦吃，可是這次相磊的反應實在太恐怖了，好……好嚇人啊！

仔細回想，相磊幾乎沒對她發過什麼飆，從她有印象以來，他就是好好先生，怎麼會因為她的一點事而憤怒呢？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

“死相磊！臭相磊，再也不跟你好了！”玓兒邊念，邊來到鸑鷟院，那是鸑鷟專門居住的地方。

鸑鷟院位於整座宮殿的最底層，這間仙宮少說也有數十層，真的要走完，可能得花上三天三夜。

鸑鷟居住的地方也跟他們差不多，都相當寬大，不同的是，他們需要床褥被鋪，而鸑鷟院地上鋪著雜草，屋頂有無數的橫梁，以供它們棲息，他們會自己出去覓食，有時候相磊或玓兒也會摘些果實給他們吃，並沒有囚禁他們。

玓兒進到鸑鷟院，左右張望，見不到鸑鷟兩隻鳳凰，便抬起頭來，果然見到鸑鷟。

“鷟！”玓兒喊了起來，而鷟鳥卻躲在角落的梁上，不停地打著抖嗦，而鸑鳥正在旁邊陪他。

“鷟，你怎麼了？”玓兒發現鷟鳥不太對勁，隻好詢問鷟鳥的另外一半。“鸑，鷟怎麼了？”

鸑鳥從梁上飛了下來，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玓兒覺得疑惑，看著鷟鳥，他縮在角落，像是很害怕似的，而她身上的羽翼，也失了神采。

“鷟，你快下來啊！”不論她怎麼呼喚，鷟鳥就是不理她，依舊待在梁上，玓兒從來沒有見過鷟鳥這副模樣，覺得莫名其妙。

“鷟是不是生病了？”她擔憂起來。“我去找相磊來看……”話才一出口，玓兒就停住了，現在相磊那麼生氣，她要是去找他的話，一定會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而鸑鳥聽到她要去找相磊，連忙用頭推了推她，意思是要她快去找相磊。

“等、等一下啦！”玓兒為難起來。

鸑鳥叫了起來，相當不滿，玓兒知道這鸑鷟感情非常好，一方受苦，另外一方也會非常焦急，現在鷟鳥出事，鸑鳥一定相當擔憂，隻是她如果去找相磊的話，豈不是被罵個狗血淋頭？

鸑鳥又叫了起來，玓兒看到他那麼擔心鷟鳥的模樣，再想到相磊的無情，忍不住歎口氣。

“好、好，我知道，我去找相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