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和親隊伍經過風沙肆虐的大漠，迎來的便是刺骨的雪域。

每一次呼吸都噴出濃白的霜霧，凝結在睫毛、鬢角，冰冷刺骨。

夜晚，篝火隻能提供微弱的光，卻給不了多少暖意。

宮中所帶點心早已耗盡，隻剩下能硌掉牙的硬麵餅和一點鹹肉幹充饑。

而漫長的旅途，才堪堪過半。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

終於，咬著牙走出雪域，前方出現了飄揚著蒼狼旗幟的北周騎兵。

護送我的將士返程了，隻留下一些婢女隨行。

我將身上的狐裘大衣裹緊，打量著這片陌生的土地。

北周的都城並不如大燕繁華，街道房屋也顯得粗獷簡樸，但往來百姓的臉上透著一股堅韌蓬勃的生命力。

這景象，與我想象中茹毛飲血的蠻荒之地，大相徑庭。

第二日便是倉促盛大的婚禮。

繁瑣的北周禮儀結束後，我獨自坐在寢殿裏。

紅燭搖曳，不知過了多久，沉重的腳步聲才由遠及近。

蓋頭被一把掀開，帶著一股清冽的酒氣和風雪的味道。

我抬眼，撞進一雙深邃的鷹眸裏。

赫連錚身姿高大挺拔，輪廓深刻，帶著北地風霜磨礪出的粗獷與野性。

此刻，他正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我身上。

“五公主，可還適應這苦寒之地？”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我嘴角努力揚起一個得體的弧度，緩緩站起身，迎著他的目光：“既已嫁入北周，便是北周之人。適應與否，並非選擇，而是本分。”

“大王喚我名字即可，薑婉禾。”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直接，鷹眸微眯，帶著探究。

他走近一步，帶著壓迫感，粗糙的指腹摩挲著我的臉頰，動作算不得溫柔，“孤最討厭你們中原的歪歪繞繞，你聽話，孤自會護著你。”

他沙啞的聲音多了幾分溫柔，“在這裏，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我順從地垂下眼簾，“是，都聽大王的。”

赫連錚顯然並未完全信任我。

最初，他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表現得極為安分，每日隻在王宮附近的花園散步，與婢女學習簡單的北周語，安靜地看書習字。

或許是確認了我這個“籠中鳥”翻不起什麼風浪，他漸漸放鬆了限製，允許我在侍衛的“陪同”下，去都城及近郊走走。

這正是我想要的。

我走遍了市集、坊區、村落、學堂、以及大片大片的牧場和農田。

我看得很仔細，問得也很仔細。

北周的自然條件確實惡劣，許多生活必需品依賴昂貴的商隊從中原或西域輸入。

豐年尚可，一旦遇到雪災或疫病，便是滅頂之災。

一個清晰的念頭在我心中成型：

若想北周不覬覦大燕的富庶，唯一的辦法是讓北周自己也富足起來。

安居樂業，方無遠慮。

這是我作為和親公主，能為兩國帶來的真正和平，也是我在這異國他鄉立足的根本。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行動。

我帶來的陪嫁隊伍裏，不僅有婢女珍寶，更有十幾位身懷絕技的匠人——

老農、鐵匠、木工、甚至還有兩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這些，才是我真正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