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內氣氛一度凝滯。
台長剛要打圓場,和稀泥一般開口:“都是誤會,年輕人嘛,溝通有點問題很正常...”
沈從謹卻忽然道:“道歉。”
空氣仿佛在那一瞬凝滯,所有人都驚訝於男人的幹脆。
聽到這話,徐若雨連背脊都挺直了不少,她嘴角微微勾起,大度道:“沒關係的,其實我也不怪歲寧姐,她可能就是一時接受不了。”
項歲寧站在原地,沒有接話,隻是定定地看著沈從謹。
她嗓音有些幹澀:“你要我,向她道歉?”
沈從謹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目光沉沉。
那種沉默,比指責更令人崩潰。
項歲寧心裏五味雜陳,像是零下的天氣突然被丟進了冰冷的深水裏,又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反複念叨:認個錯又不會少塊肉,你想讓沈從謹討厭你嗎?
她在心底狠狠罵了一百遍自己沒骨氣,又掙紮著告訴自己要不就低頭算了,畢竟,她最受不了的,是沈從謹看她的眼神冷淡如水。
可不知怎的,看著徐若雨,她就是張不了口。氣氛僵持得近乎凝固時,沈從謹忽然向前一步,從徐若雨手裏接過那杯咖啡,遞給她。
“喝了。”他說,“就當是道歉了。”
徐若雨也適時附和:“歲寧姐真的不是故意的,算了,我真的沒放在心上。”
項歲寧低頭看了眼那杯咖啡,淡淡道:“這是拿鐵。”
“嗯。”沈從謹神色不變。
她輕笑了一聲,終究還是接過了,在所有人注視下,一口一口,喝下去。
喝完後,她走了兩步,把杯子丟進垃圾桶,然後回過頭,看著徐若雨,輕聲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徐若雨愣了愣,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見項歲寧已經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項歲寧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正響起同事對徐若雨的噓寒問暖,還有沈從謹的聲音,低沉而熟悉:
“節目給了你,就好好準備,不需要在意其他人。”
她聽得真真切切,想笑,卻發現嘴角怎麼也勾不起來。
項歲寧走出大樓,獨自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風吹在臉上,有點涼,手上卻是一股熱意。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手臂上不知何時已起了大片紅疹,密密麻麻。
她忘了自己對牛奶過敏,或者說,她一直記得,卻還是喝了。
為了一個男人,她寧願受身體上的苦也不願意向那個女人示弱。
而她想著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站在別人身邊。
他甚至不記得,她會因為一小口牛奶過敏得整夜難熬。
她輕聲罵自己一句:“真傻。”
實在熬不住了,她打車去了醫院。
路上,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沈從謹發來的消息:
“我和台長說了,以後節目安排會錯開,你和她不會再碰麵。”
項歲寧盯著這條消息看了許久,最終苦笑。
她想起那晚在床上,她試探著問他:“能不能把徐若雨調走?”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因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平息。
然後他才淡淡說:“可以。”
那一刻,她還以為,自己終於贏了一次。
可兜兜轉轉,到頭來,還是一敗塗地。
醫院輸液室裏,陽光正烈,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護士是個年輕小姑娘,看著她胳膊上的疹子,皺著眉道:“知道自己過敏還不當回事,下次不能這樣啊,嚴重了可能休克的。”
項歲寧垂眸,溫順地笑了笑:“知道了。”
她坐在那裏,感受著藥水一滴一滴緩慢地滲入血管。
她突然想起了曾經的沈從謹,曾幾何時,他也像這藥水,一點點滲進她的生命裏,讓她的苦與痛都變得心甘情願。
可是現在,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也沒那麼堅強。
她想起曾經的沈從謹,對她也是好過的。
他會在她生日送她珍貴的首飾,會在出差回來帶些稀奇玩意兒哄她開心,會在她工作受挫時安慰她說,這個世界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而你,已經擁有了最重要的那個東西,會在她生病時難得的放下工作,把她攬在懷裏,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平時不敢說的軟話。
甚至會在有人說“項歲寧配不上你”的時候,堅定地站出來說:“她不需要和任何人相比。”
可這些畫麵都太遙遠了。
不知是藥效使然,還是回憶太重,項歲寧覺得眼皮越來越沉,竟趴在手臂上睡著了。
夢裏,她回到了她二十二歲那年,她與沈從謹重逢的那天。
她站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中,命運般的看見了那個在不遠處被人群環繞著的耀眼男人,第一次鼓起所有的勇氣,走上前。
她想了無數種開場白:你曾經救過我,謝謝你;你好,可以認識一下嗎?我叫項歲寧…
可她最後,她卻笨拙地問了一句像是搭訕的老梗:“你還記得我嗎?”
沈從謹周圍的朋友起哄打趣,說你這搭訕方式也太老套了吧。
有人問沈從謹,是不是對人家始亂終棄過。
沈從謹隻是抬眸,掃了她一眼,然後淡淡道:“你誰?”
那一刻,她臉紅得厲害,所有勇氣都啞了火,隻能狼狽地跑開,背後是哄笑聲一片。
她本可以放棄的,可她沒有。
既然沈從謹不記得她,那就重新開始吧。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追上去。
夢繼續向前,畫麵一轉。
那段時間她明明不胖,卻也跟風節食,結果低血糖暈倒。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她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聲音焦急而熟悉,而後,有一個身影飛快地朝她跑來。
是誰呢?還沒想起,一切就被一場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
項歲寧睜開眼,接起電話,是沈從謹。
“你在哪?”
她脫口而出:“醫院。”
話音落下,對麵沉默了。
項歲寧瞬間回神,她本來不想讓他知道的。
可沈從謹沉默片刻後,隻說了一句:
“項歲寧,適可而止。”
電話隨即掛斷,幹淨利落。
熟悉沈從謹如她,自然聽得出,他這是以為自己在因為徐若雨的事情和他鬧脾氣。
她愣愣地望著熄滅的屏幕,想的卻是她想起來了,夢境的最後最後衝過來抱起她的,是沈從謹。
她醒來的那一次,也是在醫院。
他守在一旁,看她睜眼,緊皺的眉頭才緩緩鬆開。那時候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
“項歲寧,適可而止。”
也許那時,他意識到語氣太硬,又補了一句:“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減肥,下次我可不會再管你了。”
她那時沒當真。
可如今,她信了。
沈從謹真是,說到做到。
同樣的‘適可而止’。
隻是那時,他緊張她,現在,他厭倦她。
這句話沒有變,變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早已隔了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