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啊——”

非人的嚎叫劃破夜空。

雜亂的腳步聲隨即響起，上好烏木精製而成的門被猛地推開，醫者打扮的白衣青年推開侍女仆役，一馬當先，衝了進去。

房內暗影沉沉，香霧繚繞，卻摻雜著一股隱約的腥臭味。

隨著他的動作，屋外的紅光傾灑了一地，若有似無的祝禱聲也飄了進來。

赤紅色的床幃內，隻能隱約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在床上痛苦翻滾，口中不住發出哀嚎。

“疼......我好疼啊！！”

白衣青年立即上前去撩帷幔，但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一隻手突然穿過輕紗，攥住他的脖頸。

“易骨術不是你們的家傳秘術麼？”嘶吼中含著憤怒，“為何我的腿會成了這般模樣？！”

原本白皙的臉迅速漲得紫紅，白衣青年竭力出聲解釋：“張公子......你......不要激動，易骨後有些疼痛是正常的......”

“放屁！我看你就是故意報複，怪我沒有讓父親向太醫院舉薦你！”

“不......我怎麼會因為那種事......”

“滾！”

隨著一聲怒吼，白衣青年整個人被扔了出去，摔在門口仆從身上。

他尚未爬起身，便聽到仆從間響起幾聲駭到極點的驚呼。

白衣青年定睛一看，隻見那張公子已然從床上爬起，站到地上。

準確地說，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拄在地上。

——那裏露著白生生的骨頭。

這張公子右側手中，竟攥著兩隻血淋淋的寢襪，裏麵鼓鼓囊囊的，襪底淌下鮮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

白衣青年麵色慘白，驚到幾乎失語：“這......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你以為我會受盡折磨痛苦而死？做夢去吧！”張公子如同鬼魅般一笑，“幸好有真神助我，如今，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哈哈哈哈哈！”

張公子一步一步、鮮血淋漓地往門口走，眾人見到這如同修羅惡鬼般的一幕，再也顧不得主仆身份，紛紛驚叫著躲避，就連原本在屋外院內祝禱的道士們，也忙不迭地起身逃竄。

很快，隻餘下跌坐在地上的白衣青年。

他倉皇環顧，四周卻空無一人。

血人越來越近，白衣青年卻一動不再動，仿佛嚇得呆了。

隻能看著張公子伸出形容扭曲的烏手——

掐住自己的脖頸。

*

深秋時分，夜深露重，半輪皎月伏在應天府最高的建築——琉璃塔上，慵懶地將點點銀色甘露淋下凡間。

此時已過三更，白日裏府內最繁華的城東地段闃無人聲，隻有一戶人家的院牆內紅光瑩瑩，夾雜著模糊的喧鬧，在一片沉睡的院落中分外惹眼。

院門外，一名行色匆匆的錦衣衛路過，聽到嘈雜聲響，他無意識地向門口處掃了一眼。

不想這一看之下，竟叫他發現了異常。

這戶人家的大門不但洞開，門下還沁著大片的深色印記。

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戶人家一定是出了事。

這名錦衣衛作普通千戶侯打扮，實則是當朝錦衣衛副指揮使溫馳。他為人膽大心細，有豐富的辦案經驗。

在這樣的境況下，溫馳既沒有急於衝入院中，也沒有離開去召集人手，而是先從懷中拿出錦衣衛的秘密標記，懸掛在大門處的石獅子旁，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門，側耳傾聽門內的動靜。

可奇怪的是，此刻院內的動靜突然消失了，隔著入口處的影壁，就連那猩紅的光都透不出半分。

溫馳心中泛起嘀咕，打算入院查探一番，然而剛走兩步，一股極其強烈的直覺攥住了他。

隨即，恐懼如同密密麻麻的織網，包裹住了他的心臟。

這種直覺曾在多個案子中救過他的性命，因此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溫馳向後無聲疾退，瞬間與院門拉開一丈！

在一側的樹下站定，勉強按捺住心間狂悸，借著皎潔的月光，溫馳喘息著看向院門。

那裏與方才並無二致。

難道是杯弓蛇影？

等了幾息後，溫馳略微鬆弛下來。

這院子透著些詭異。他想，謹慎起見，還是帶些屬下過來查探為好。

他才發覺後頸出了些冷汗，黏膩濕滑，讓人很不舒服。

溫馳正要伸手去抹，卻又想到什麼，於是掏出一方純色絹絲帕子，先聞了聞上麵的花香，才撫上後頸。

收回手帕時，他突覺不對。

原本純白芳香的絹絲帕，此刻顏色變得極深——帕子已經浸滿了鮮血！

就在此時，頭頂的樹葉忽然傳來沙沙聲響，溫馳抬起頭，正對上一張駭人至極，如同惡魔般的黝黑臉龐。

兩隻血紅的銅鈴眼鑲嵌在中央，裂開的血盆大口中，滴滴答答地淌著殷紅的鮮血。

惡鬼修羅。

一時間，溫馳腦海中隻剩這四個字。

千鈞一發之際，溫馳

看來，那戶人家中的血跡定是這惡鬼所為。

溫馳右手攥緊手中的絹絲帕子，左手摸入腰間，那裏，有錦衣衛獨門秘製的引雷。

溫馳拉住引線，然而，那惡鬼的利爪卻比他更快，幾乎同時，便將他的左臂刺了個對穿！

溫馳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手臂軟綿地垂下，自引雷滾落在地，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那惡鬼頓住動作，循聲望了過去。然後它拎起溫馳的脖頸，露出同樣烏黑的尖牙。

腥臭的氣味充斥鼻端，溫馳自知難逃一死，與此同時，借著月光，他忽然驚駭地發現，那惡鬼身上，臉上，甚至牙齒上，全都布滿了烏黑堅硬的鱗片，就像......魚鱗。

然而溫馳再來不及細想——

尖牙已經紮進皮肉！

溫馳一向鐵骨錚錚，可重傷之下，麵對如此可怖的怪物，也被恐懼控製，不由得心生絕望。

然而下一瞬，箭矢破空之聲傳來！

隨著重物墜地之聲，溫馳詫異地抬頭看去，隻見百步處，一個身穿大紅騎裝的俊美少年端坐在一匹雪白駿馬上，正朝這邊搭弓射箭。

夜風中，少年衣擺仿若得勝旌旗，獵獵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