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在裝失憶

丈夫四十五歲那年遭遇車禍，一昏迷就是十年，我也衣不解帶照顧了他整整十年。

也許是上天垂簾，他終於醒了過來。

我歡喜的給他燉了他愛吃的排骨湯，卻在門口撞見他在和新來的年輕護工接吻。

對上我傷心的眉眼，他茫然的開口：【你是誰。】

相守了一輩子的人失憶了，揚言要和護工結婚。

我痛不欲生的當場暈倒，

卻恍然間聽見丈夫的聲音，

【我就是膩了，幾十年和同一個人生活的日子你根本體會不到。】

【裝失憶娶個小老婆過過新鮮勁，以後煩了再說想起來了。】

【你媽還能不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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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臉關心的兒子，

和遠處抱著護工不撒手的丈夫，張大強。

看到這一幕，

我的心像刀紮一樣疼痛。

張大強瞥了我一眼，

沒事人一樣扭過頭去，繼續哄著新來的護工陳莉莉。

【小寶貝，等我出院，就帶你買三金去。】

兒媳小聲對他說著什麼，

很快激怒了他，

他大吼一聲！【怎麼不行，我就要離婚！】

他指著我唾沫橫飛，【哪兒來的老太婆，又臭又老，誰要她當媳婦！我不認識她！】

【我要和我家莉莉結婚，我們才是真愛。】

說話間，

揮手狠狠打掉了擺在桌上的排骨湯，

【誰要吃她做的飯！惡心。】

我的眼裏很快彌漫出霧氣，

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兒子和兒媳看見這一幕，兩人圍著我，居然開口，

【媽，要不你就答應離婚吧。】

【爸好不容易清醒過來，雖然把你忘了，但他還是我爸啊。】

【你不心疼嗎？】

【人都這樣了，就依著他，別刺激他了。】

我失望的看著眼前的兒子。

他知道的，張大強根本沒失憶，

卻還是向著護工，要把我這個媽趕出家門。

我照顧這個家照顧了整整三十年。

所有的青春全都奉獻給這個家庭了。

這些年兒子結婚，買房，成家立業，

婚前兒媳婦要求買房買車，彩禮30萬。

丈夫是單位小職員，

輕鬆了一輩子，根本不肯出去低頭打工增加收入。

為了兒子，

是我沒日沒夜的在廠裏做兼職，四處給人打掃衛生，幹保潔，

一點一點攢夠了幾十萬讓他安了家，生了孩子。

孫子一出生，

他和兒媳就自然地丟給我來帶。

而丈夫在四十歲的時候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

兒子是第一個決定要拔管的人。

是我拚盡全力阻止，

好幾次，兒子甚至想趁我不在拔管。

在外地的女兒更是問都沒問過一聲，一個電話都不曾打過來。

為了保他的命，

為了醫生那一句，有可能會醒過來

我沒日沒夜陪在他身邊，

衣不解帶照顧了他整整十年！

十年啊，把我磋磨成了一個張大強口裏，又醜又老的女人。

現在張大強醒了，

他們父子情深。

兒子找了個護工提出要替我分擔一下，

不過照顧了三四天，

眼前的男人就移情別戀。

良心算什麼呢。

我走到他病床前，默默地撿起地上的保溫桶。

我還沒吃飯，

怕他醒來餓著，我著急忙慌趕過來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你是我妻子？】

張大強皺著眉頭嫌棄的盯著我，

【我怎麼不記得？】

【還有，你穿的什麼破爛，真丟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

一件洗的發白的保潔服。

這幾十年來為了維持他的生命，

家裏所有積蓄都扔到了醫院裏。

兒子的小家庭養孩子壓力大，還時不時要從我這裏拿些。

我平日穿的，都是二十年前剛結婚買的小褂，舊褲子。

偶爾工作上的同事也會給一些不用不穿的衣服。

身上這件環衛工人的工服，

穿了三年，洗的發白，薄的透底。

我看著眼前的人，

看著他的眉眼，

這是我日夜祈禱，期盼了整整十年的人。

他終於醒了，

卻不要我了。

可我還是忍不住走過去，想碰一碰他的臉。

前十年，至少他對我是真心的，體貼的，

我不敢相信這樣好的一個人一朝一夕，就變了。

手還沒碰到，

就被他狠狠拍開，

【別碰我！你的手好糙！】

我的手背很快紅腫起來，

兒子也有些不耐煩，

【媽，你碰他幹什麼，你手上的倒刺差點劃傷我爸。】

我的倒刺？

我低頭看著自己這雙手，

十年來，替他洗了無數次尿騷味的褲子，

替他倒了無數次屎盆子，

替他翻身，替他擦洗。

確實早就粗糙的不成樣子。

為了補貼家用，我甚至在醫院裏做兼職保潔。

手掌心裏全是厚厚的老繭，破了皮的疤痕。

我不想再開口，拎著保溫桶想要離開，

排骨湯卻被護工陳莉莉搶走，

她言笑晏晏的穿著緊身小黑裙，

坐進了張大強懷裏，

【張哥，我喂你吃飯了。】

丈夫眼也不眨的摟著她的腰，

像孩子一樣大喊著，

【我不管，我就要和莉莉結婚！】

兒子臉色有些尷尬，他看向我勉強開口，

【你這樣做，媽怎麼辦。】

【我不管！誰管那個醜八怪老女人，我就要莉莉！】

【媽，你看。】

兒子眼含期待的看著我，

兒媳婦也低聲勸說，

【媽，爸現在刺激不得，要不，】

【好。】

我平靜的點頭。

丈夫卻沒料到這一幕，

他得意的眉眼閃過一絲慌亂和錯愕，

下一秒，又恢複了和護工的打鬧，

眼神卻偷偷往我這裏撇。

我打開護理櫃，找出一個麻袋，

收走了自己這十年來住在這間小病房裏的所有物品。

我的被褥，折疊床，暖水壺和毛巾。

收拾好一切，我盯著張大強，

【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等你。】

【媽！】

兒子裝模作樣的拉了一下我，手卻都沒碰到，

我沒有回頭，

背著蛇皮麻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