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年輕人的話,兩村子的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誌偉和誌國都是李老太的兒子,王翠又是李老太所最疼愛大孫子的親媽,手心手背都是肉。
無論誰換腎,都是割李老太的心頭肉啊!
王老頭和王老太未曾想著,李老太會把這件事也給抖了出來,一時慌了神!
尤其是王老頭,他急得太陽穴突突的跳,潛意識也告訴他,得趕緊先發製人,不然落後一步,他們王家就會陷入萬難的地步!
他正要開口——
“你們猜怎麼著?!為了騙誌國給誌偉換腎,王翠這個毒婦竟然告訴我,她自己並沒有配上!且說,哪怕隻有一顆腎也沒事,人照樣活好好的,而誌國若是不給誌偉捐腎,誌偉就死定了!”
李老太咬牙切齒的說著。
她死死盯著王翠,似乎恨不得啖其血肉!
“若不是被我無意間知曉了,那可就真要信了她的鬼話,非得逼著誌國捐腎不可!”
“老張已經不在許多年了,誌國和誌偉也好,雪梅也罷,都是我的命!可現在,王翠這個禍害,先是害了誌偉得病,又是騙誌國捐腎,現在還要騙雪梅嫁給她有病的弟弟,她這是要我的命!要我們全家的命啊!”
她雙眼猩紅,聲音更是嘶啞,仿佛說出這些話所用的並不是力氣,而是她透支的生命力。
兩村子的人已經明白了。
為什麼李老太會幹出今天的事。
老張,就是李老太的男人。
誌偉,誌國,和雪梅的親生父親。
可不幸的是,大概五年前的時候,老張上山打鳥失蹤了,村裏人都講,老張是被山裏的野豬吃了。
李老太備受打擊,是三個兒女在她床邊悉心照顧,她才重振精神,接受男人沒了的事實。
而自此以後,三個兒女就成了李老太的全部。
這五年裏,無論是誰,亂敢動他們三人,李老太就會化身暴躁的母雞,怒發衝冠的要找人拚命。
而現在,長子誌偉病了要換腎,次子和兒媳的腎剛好配上。
李老太肯定很煎熬。
偏偏呢,王翠非要作妖,瞞著自己配上的事,把壓力一股腦的丟給誌國,更想趁機把雪梅騙了與王奮結婚。
三個兒女,沒一人幸免!
就是最軟弱的兔子,見自己的孩子被老鷹叼走,也要跳起來蹬鷹的,何況李老太這個活生生的人?
張家人和李家人喉嚨發堵,啥話也說不出了。
王家的老人卻陰惻惻瞪了王翠一眼,都怪這個蠢貨。
換腎和騙雪梅結婚的事,為什麼就不能一件件來?就非要湊在一起?現在好了,招惹了李老太這個難纏的老貨!
“不是,我沒有......”
許是感受到了落在身上的視線,王翠慌了神,手足無措的想要辯解。
可李老太壓根就不給她機會,“你什麼也別說了,誌偉啊,你要是還拿我當娘,就跟王翠離婚!娘呢,也會替你治病,哪怕是砸鍋賣鐵也治,可你若不跟她離婚,那就入贅王家得了,也別惦記誌國的腎了!從今以後,你就改姓王,我們姓張,不是一家人了!”
“誌國,閨女,咱們回家了。”
說完,李老太抹一把臉,拉上張雪梅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張誌國跟在身後,如同幼時一般。
李老太擦去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掌心一片濡濕。
張雪梅牽著,卻隻感到安心,前所未有的安心。
母子三人大步往前走,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
等他們走過了,才下意識跟在後麵。
來幫忙的張姓漢子們扛著鋤頭,往前走了幾步又返回來叫罵道:“遭瘟的畜生,遇上晚晴這樣的親家,你們王家就該偷著樂了,居然敢不知好歹,變著法的算計誌國和雪梅,你們也不怕遭報應!”
“還有你!王誌偉,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的蠢貨,以後可別回來了!”
張誌偉聽到最後一句,氣得直接眼前一黑。
王家的老人想反駁,可嘴巴一努,卻啥話也說不出來。
遇上李晚晴這樣的親家,可不就是該偷著樂?
李晚晴,就是李老太的名字。
趁著張誌偉得病的空當,王翠使勁霍霍張誌國和張雪梅,也是太過分了。
而李老太哪怕是憤怒無比,也隻是讓張誌偉和她離婚。
離婚是刁難王翠嗎?
恐怕未必。
‘換腎’這兩字,光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就算換了腎,張誌偉未必就與以前一樣健康。
還有張誌國,捐了腎後,身體肯定要出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養身體和治病不都得花錢?麵對兩個精壯勞動力都出問題的一家子,僅僅是離婚,已經算是給足了情麵。
而且,還把當初王奮定親的東西原封不動送了回來,王家已經賺大發了。
李老太非常仁至義盡了!
可村長仍然不爽,如此一鬧騰,不占理的反而成了他們。
他指著王翠:“瞧瞧你自己幹的好事,我這村長的臉,幾乎都被你丟光了!”
說完,他跺了跺腳,憤恨的走了,一點也不想待在讓他丟臉的地方。
王家的老人臉色一言難盡,與村長一樣,用責備的眼光瞪向王翠一家。
本來還可以死咬著李老太騙婚,鬧到了最後,指不定能把張雪梅弄到手。現在好了,人沒了,裏子麵子也沒了,隻有一個腎有病的張誌偉,而他們王家更成了最大的笑話!
老人們搖著頭,陸陸續續的走了。
很快,王家院子前,隻剩下他們一家人愣愣的傻站著,站了也不知多久。
直至“哇”的一聲,張浩響亮的哭出了聲來,“奶不要我們了——”
王翠如夢初醒,抱著張浩望向張誌偉,唇瓣顫抖著,“怎麼辦,怎麼辦......”
莫大的不安撲麵而來。
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橫衝直撞的牛車,每一步都出乎她的預料,更把整件事情帶往一個不可預測的方向。
她已經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了。
可同樣不安的,還有王老頭和王老太,兩個四十多上下的人相互望著,都把彼此麵無血色的慘敗麵容盡收眼底。
此刻,他們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完了,全完了......
張家,體麵的院子前,李老太挨個送別了來幫忙的人。
那些人臨走前,也都是不約而同的交代兩句:
“晚晴啊,以後有啥事可別藏著,多和大家夥講,咱們可以一起給你想辦法。”
“晚晴啊,人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誌偉會想清楚的,你也別難過。”
李晚晴一一回應,回屋就係上了圍裙,給兩個孩子燒水,下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