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夜趕回老家。
火車還沒停穩,我就扒著車門衝了下去。
老宅前圍了好幾個人,火熄了,但一股嗆鼻的焦糊味還在空氣中飄。
爺爺被鄰居用被子抬出來時,臉上、手臂、腿部全是燒傷,皺巴巴的皮膚上包著紗布,痛到昏迷。
我腿一軟,跪在地上,腦子嗡嗡直響。
“蘇嵐,快點送你爺爺去醫院,燒得很嚴重,臉都燙腫了。”村長一邊安慰我一邊吩咐人叫車。
“這火,是人放的。”鄰居說。
“我看到後窗邊有個穿著黑衣的人一溜煙跑了。”
“還把院子攝像頭線都剪了。”
我耳朵裏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腦子裏隻有短信那句話在盤旋。
“火燒得很快。”
我牙齒咬得咯吱響,指甲扣進掌心也感覺不到疼。
他們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要是再不閉嘴,下一把火就燒到我身上。
爺爺被推進ICU時,醫生歎了口氣:“再晚半個小時,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他年紀太大了,這種程度的燒傷,靠得不是治療,靠的是命。”
我握著手機,渾身發冷。
身上就揣著四百塊。
ICU押金要兩萬。
醫生說:“再拖就真進手術排不進去了,救治窗口期很短。”
我低著頭沒吭聲。
護士好心提醒:“你可以試試水滴籌什麼的,先掛號籌起來,至少搶時間。”
我知道爺爺不喜歡麻煩人,可這次,我不能等了。
我咬著牙建了水滴籌頁麵,把爺爺燒傷的照片、病曆、老屋燒毀的殘骸都貼了上去。
不到一小時,已經有幾百人捐款,總額衝破了一萬。
可就在我剛剛打算鬆口氣的時候,一條係統通知跳了出來:
【您的水滴籌鏈接涉嫌信息造假,已被用戶舉報,賬號暫時凍結,籌款金額清零。】
我手指一抖,手機砸在地上。
我的眼前一黑,幾乎是蹲在地上喘不過氣來。
舉報人是誰,我不用猜。
“蘇嵐詐捐”這四個字,已經掛上了熱搜。
#蘇嵐爺爺燒傷詐捐騙錢#
#她逼死癌症女孩,現在又想騙公眾的錢#
【捐款界的老鼠屎,騙子家族】
【演都不會演,照片P得跟火化場似的】
【實名建議政府幹涉,別讓她繼續禍害人了】
評論區一片罵聲。
我突然笑了。
真的,快笑瘋了。
我沒做錯任何事,是別人騙錢、造假、演戲,結果被罵的人,是我。
我爸是消防員,烈士。
他救火時衝進去三次,第三次出來的時候抱著個嬰兒,自己半邊臉燒得脫了皮。
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
我媽也是醫生,感染病區死在了一次救援中。
現在,他倆的女兒被人誣陷詐捐。
醫院那邊已經通知我,欠費五千。
“我們盡力了,但病人還得繼續觀察,如果你交不上錢,隻能出院。”
我衝回家,把所有的值錢的東西都翻了出來:一個老掉牙的手機、一台不能開機的舊電視、一隻斷耳的銀手鐲。
全賣了,加起來六百二十塊。
我捏著這些錢站在收銀台前,像個快瘋掉的乞丐。
我不想求人。
真的,我不想。
可爺爺還在裏麵。
我咬著嘴唇,把手機拿出來。
翻到聯係人列表,滑到那個最不起眼的名字——
【李局長】
五年前,爸媽犧牲時,他曾帶著撫恤金來看我們,爺爺拒絕了錢,隻接了他的名片。
他說:
“如果哪天小嵐有了難處,就讓她來找我。”
我坐上從縣城到公安廳的車。
全程七個小時。
我一夜沒合眼,抱著烈士證、病危單,和爺爺的住院費賬單,顫抖著站在公安廳門口。
門口的士兵把我攔了下來。
“你找誰?”
“我找......李局長。”
“你預約了嗎?”
我搖頭。
“那不行。”他皺眉。
我深吸一口氣。
然後猛地跪在台階上,把手裏爸媽的烈士證高高舉起。
“我爸媽是烈士,他們是李局長親自送去烈士墓地的。”
“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求你讓我見他一麵。”
風很冷,我衣服單薄,跪得膝蓋快裂開,還是不動。
那士兵進去了三分鐘,再出來時,表情嚴肅得像換了個人。
“跟我來。”
李局長見到我,整個人都愣了。
“小嵐?”
“是我。”
“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
我低頭,聲音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我不該來的......”
“但我爺爺進了ICU,我們家裏已經燒成廢墟。”
“我不知道還能找誰。”
我把手機遞給他,照片、病曆、水滴籌被封截圖、學校論壇截圖、池晚的假診斷書照片、銀行卡截圖、公益賬戶......一條一條。
“我沒辦法了。”
“他們想逼我閉嘴,就放火燒了我爺爺的房子。”
“我現在不敢再退一步了。”
李局長看著我,沉默良久,突然一拳砸在桌上。
“荒唐至極!”
“這些人,簡直無法無天!”
“放心,後麵交給我。”
第二天下午,官方出手。
首先是公安發布通告,正在調查“偽裝病情進行公益詐騙”的團夥。
然後學校官方賬號發聲明:“將徹查本校學生池晚及相關人士的籌款行為。”
最炸裂的是最後一條熱搜:
【蘇嵐為烈士遺孤,曾三次獲得國家助學一等獎,現被全網辱罵逼退學】
點擊量破兩億。
評論區風向,開始轉了。
“??她爸媽是烈士?”
“原來是被真有病的演技女騙慘了,太惡毒了。”
“她才是真正的苦孩子,人家什麼都沒做錯啊......”
我站在爺爺病床前,看著他的心電圖平穩跳動,終於,眼淚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