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倜的臉色很難看,他捏著那隻細黑色的鋼筆,指骨都泛起青白色。
大抵是那些他們心底都明白的往事再次血淋淋的撕開擺在麵前,誰也無法再裝的虛情假意,溫情和睦。
喬念當年和周綰那麼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隻因周家夫人是喬母當年最好的閨蜜,隻是同周綰背叛她一樣,周夫人也背叛了她母親。
當時她母親求周夫人救命,周夫人說:
“這都是命啊婉芝,也不是我想喬家破產的,實在是......不過你需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借給你,算是給念念的一點心意。”
可憐的楊婉芝是需要錢,很多錢,她還想給女兒托底,給女兒尚在肚子裏還未出世的外孫留下一個完整的喬氏。
她斟酌之下報了個數。
那邊電話忽然掛斷了,一會兒周先生回消息來,“抱歉婉芝,我夫人明天還要陪幾個客戶去阿爾卑斯山滑雪,今晚需要早點休息。”
國際時鐘顯示那邊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三點睡什麼晚覺啊?
誰都明白這不過隻是個托詞。
媽媽哭著對她說,“我要的也不多啊,隻需要這些就可以堵上資金鏈缺口了,這麼多年的情誼不值這點錢嗎?又不是不還!”
消息再沒有傳來,自然一分錢也沒有到賬。
資金鏈斷裂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可怕的。
暴風雪一般的債務紙片成堆飛來,將耀眼了幾代人的喬氏徹底打趴下。
見字簽好了,喬念收斂了嘴角的冷笑。
她看到周倜臉上沒有了血色,心中忽然有些惡劣的爽快。
“你住哪,我送你。”轉身之際,身後傳來周倜略顯慌亂的聲音。
“不必,”喬念聽到自己的聲音涼薄地說,“不恨不代表原諒,周倜,誰也無法替死去的楊婉芝說原諒。”
周倜的腳步便停下了,“楊姨她......葬在哪,她生前對我很好,我想去祭奠一下。”
“不知道,不清楚,別打聽!”
“我怕你們打擾她安眠,讓她死不瞑目!”
背後周倜的呼吸似乎也停了。
夜色濃稠,喬念拿著合同走出周家。
遠遠的,背後傳來什麼重物砸到玻璃破碎的聲音。
隱隱約約還有什麼吵嚷聲。
屋內,噤若寒蟬。
方才喬念走出周家時,周倜發了好大的火。
他揚起手邊姚紅的茶杯陶器砸了滿地都是。
這還不算,旁邊拐角的雕花水晶掛壁也沒能幸免,周綰疾步下樓來,就聽到那句——
“他顧硯忱就是那麼對她的?”
周倜質問出口。
怨氣和嫉妒幾乎同時噴薄而出。
周綰站在一側,拎著裙擺緩緩半蹲下去,看著地上的姚紅色瓷片似沾染了什麼鮮紅的東西。
她看了半晌才恍然驚覺那是血跡。
她猛地抬頭看向周倜,“哥,你受傷了?”
周倜甩了甩手指,渾不在意。
時隔多年,他周倜愛喬念,始終不改。
一如周綰,看向他的目光,始終充滿不可見人的愛意。
她都那麼努力讓喬念討厭周倜了,可喬念為什麼還來糾纏哥哥呢。
聽到喬念要見他的消息,就非要她立馬接,還把在國外度假的父母連夜“綁”回來,請喬念吃飯。
他不敢去見,就非要她在中間搭橋,這麼多年了,也沒問過她一聲願不願意......
......
喬念頭也沒回,腳步匆匆,心裏隻念著一個:央央,媽媽來接你了。
她打電話給文成,文成說,顧硯忱臨時改了主意,把央央安置在了景園。
聽到這個名字,坐在網約車裏的喬念愣了半晌,直到司機催促好幾遍,“小姐,您還沒說去哪?”
她才回過神來,聲音啞澀道,“景園!”
喬念步入景園時。
裏麵傳來隱隱約約的小孩哭聲。
哭聲慘烈、沙啞,不知道已哭了多久。
喬念眼眶一紅,鼻子瞬間就酸了,幾乎沒繃住神色。
顧硯忱這個混蛋,對央央做了什麼?!
他不會不給吃的不給喝得,連尿不濕都不給央央換,折磨一個才六個多月大的小孩吧?
景園是曾經喬念選中作為和顧硯忱將來結婚用的婚房,它富庶且大,有露天泳池,還有寬闊的花園。
如今喬念隻覺得大了有什麼好的?物業費多不說,花園還招蚊子!
最重要的是沒有司機,走路都要靠跑的。
“都說虎毒尚不食子,顧硯忱你積點德吧。”
進門時,喬念還在碎碎念。
“央央!”
屋內,圍欄圍起來的爬爬墊上,正哭得驚天動,怎麼都沒辦法哄好的小家夥聽到媽媽的聲音忽然就瞪圓了寶石似的大眼睛。
“麻麻!”
此話一出,央央身邊那個男人黑了俊臉。
“她會說話??”他質問旁邊的育兒嫂。
育兒嫂正小心翼翼給央央擦墜在小臉上珍珠似的眼淚花,聞言膽戰心驚道,“或許小小姐是認人,所以才不叫您爸爸的。”
爸爸?
顧硯忱臉色一冷,“誰是她爸爸,我會在意這個?”
育兒嫂:......
喬念快步進門,就瞧見央央坐在粉紅色爬爬墊上,張舞著小手衝著她的方向。
她小嘴癟著,眼眶裏包著兩包水似,似是在責怪她,媽媽你去哪裏了啊。
怎麼才回來啊。我都想你了。
喬念強忍著淚,上前一把將央央從地上抱起擁入懷。
“央央,媽媽也想你。”
喬念將下巴輕輕放在央央的臉側,隔著她鬢邊細細的粉色絨毛親了又親。
央央在她懷裏踢著小腿,蹦躂著小身子,高興的無法表達直搖晃小腦袋。
兩母女親昵得像是從未分開過這麼久。
事實也是如此。
一旁育兒嫂看著這一幕,想到什麼,心驚膽戰的瞅了眼旁邊的顧先生。
顧先生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
也難怪,在孩子媽媽出現前,這位央央小姐可是對顧先生又“拳打腳踢”,又扭頭撒潑打諢拒絕抱抱的!
“看來果然不是親生的,果然很認人!”
顧硯忱略帶譏諷的一句話,喚回了喬念的理智。
她側眸看向男人,他穿著居家服,身上衣服皺巴巴,還帶著眼淚鼻涕的痕跡,不用想也是懷裏小家夥幹的好事。
喬念在心裏一邊讚央央真勇,一邊麵色難霽。
在給文成打電話,說合同簽好了,對方通知她來景園的時候,喬念也是驚訝的。
現在看到顧硯忱她更驚訝了。
麵對女人驚疑的表情,顧硯忱冷皺眉頭,揉 捏著太陽穴解釋,“剛從帝都搬過來,裝修莊園還需要點時間。隻是臨時住在這!”
原來,隻是臨時。
倒顯得他多麼紆尊降貴了。
喬念抱著央央,從包裏取出合同遞上去,“簽好了。”
顧硯忱眉頭皺得更深,伸手去拿,中途喬念就縮回去一半。
女人看著他,認真道,“我們談談。”
“談什麼。”顧硯忱挑了挑眉頭,有些意外,看向她的眼神格外深沉不耐。
“等會兒,書房談。”喬念道。
“等什麼?”
這一次他不解的問。
就見喬念抱起央央往樓上臥室去,一邊走,一邊安撫著,“央央忍一忍,媽媽樓上給你喂奶......”
他猛然一怔,果然瞧見那小家夥嘴巴一直在喬念衣服麵前蹭啊蹭。
喬念衣服薄薄的麵料都蹭濕了一片。
想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耳廓一下子漲紅。
顧硯忱難以理解,指著兩人的方向。
“她那麼大了還吃奶?不喝奶粉嗎?”
一回頭,對上育兒嫂一副“你們男人就是不懂”的表情,育兒嫂耐心教學道,“先生,不是所有小孩一生下來就喝奶粉的,小小姐她今天一天都沒有進食了,因為習慣了親喂,我不是告訴過您了嗎?”
“而且媽媽的奶是給寶寶特定的天然奶源,富含豐富營養和免疫力來源,小小姐還那麼小,當然要......”
嘰裏呱啦一堆。
顧硯忱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這簡直比看金融數據和上百億合同都難。
可他還是努力聽了,聽完給出命令。
“早點戒奶!”他說。
“喬念不可能天天見到她女兒的,她休想!”
說完,頭也沒回,先去了書房。
留下育兒嫂一臉震驚的表情,先生這是——
要將寶寶和媽媽分開,棄母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