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的心跳驟然失了節奏,胸腔裏仿佛有隻不安分的兔子在橫衝直撞。
他匆忙放下咖啡杯,深褐色的液體在杯壁晃出急促的弧線。
休息室的衣櫃猛的被拉開,空蕩蕩的隔層讓他猛然想起自己剛來律所兩天,換洗衣物還未來得及準備。
他重新把電話打給顧臨風:“你辦公室有沒有幹淨襯衫?”電話接通時,他的腳步已經轉向顧臨風辦公室的方向。
顧臨風現在正在外麵辦事:“有,你自己去找。怎麼突然要換......”
“別問。”江重打斷對方,推開顧臨風休息室衣櫃的瞬間,一片姹紫嫣|紅撞進視線。
那些飽和度極高的襯衫整齊排列,活像開屏的孔雀羽毛。
他看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天天穿得跟調色板似的,也沒見你找女朋友。”
“我高興。”顧臨風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以後禁止穿綠色和紫色。”江重邊說邊將這兩種顏色的襯衫盡數抽走。
雖然尺碼小了一號,但勉強能穿。
“為什麼?我最喜歡綠色!”顧臨風抗議。
“你穿著像棵發黴的聖誕樹。”江重慢條斯理的補充,“我穿比較合適。”
“你滾呐!”顧臨風直接掛了電話。
江重勾了勾嘴角,拿著襯衫回到自己辦公室。
鏡中人被清新的綠色襯得年輕了幾歲,連常年積壓的陰鬱都淡了幾分。
他仔細調整領口,將額前碎發梳到完美角度,卻在等待中逐漸焦躁起來。
楚雲糖怎麼還沒來?
難道她不是來找自己的?
這個認知像盆冷水當頭澆下。
想到她為了幫她哥楚雲崢找律師被律協那些人肆意侮辱的樣子,他猛然起身。
一樓接待室內,楚雲糖正將一疊文件推向對麵的年輕律師。
周林淵眉頭緊鎖,指尖在證據清單上輕輕敲擊:“楚小姐,這些材料恐怕......”
“我可以繼續收集!隻要你能爭取時間......”她急切前傾的身體突然頓住,餘光捕捉到一抹有些熟悉的綠影。
那抹色彩在她最偏愛的色譜上,所以她對綠色格外敏|感。
周林淵的歎息拉回她的注意力:“楚小姐,這個案子......”
“雙倍律師費,隻要你......”她打斷周林淵的話,卻再次被門口晃過的綠色身影牽動視線。
這次,她看清楚了。
是江重!
他怎麼會在這裏?
想到這個律所的名字,她恍然大悟。
江重也在這個律所!
指甲掐進掌心,她強迫自己聚焦於眼前的律師:“周律師,我隻需要一個機會。”
來之前她了解過,周林淵雖然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律師,但他對每一個接下的案子都盡職盡責,所以手裏的案子大多都是勝訴結尾。
這一次,她也想讓周林淵接下哥哥的案子。
外麵的江重在磨砂玻璃門外來回踱步,皮鞋跟敲擊地麵的節奏暴露了內心的焦躁。
第三次經過門口時,他的指節忍不住在門框上扣出紅痕。
他都轉悠半天了,她卻連餘光都沒設施一分。
華爾街的王牌律師在這間小小的接待室裏竟然一文不值?
他忍無可忍,猛地推開門:“周律,麻煩來我辦公室一趟。”聲音裏的寒意讓室溫驟降三度。
周林淵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從茫然轉為驚喜。
這位新晉律師顯然沒料到會被律所王牌點名。
但他剛起身,就看到楚雲糖將咖啡杯重重擱在茶幾上,瓷底與玻璃相撞的聲響像記耳光:“江重,你書讀傻了吧,連先來後到的道理都不懂?”
空氣瞬間凝固。
周林淵僵在原地,瞳孔微震。
在律所,除了老板顧臨風,沒人敢這麼和江重說話。
他是華爾街歸來的精英,是律所的門麵,大家跟他說話都要斟酌語氣。
可現在,楚雲糖不僅罵了,還罵得毫不客氣。
江重的下頜線繃緊,眼底暗流翻湧,卻仍扯出一絲冷笑:“時間當然得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楚小姐,你哥哥的案子已經沒了回轉的餘地,何必再浪費時間?”
楚雲糖的臉色倏地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冷笑一聲:“我找你了嗎?就你也配對我哥的案子指指點點?”她微微抬眸,眼底閃著恨意,“你怕不是忘了,你的榮華富貴是怎麼來的。”
江重眼眸微眯:“我的榮華富貴怎麼來的?”
“我不想和你吵。”楚雲糖深吸一口氣,壓下眼底的情緒,轉頭看向周林淵時,已經換上柔和的笑意,“周律師,我們繼續談案子的事......”
可周林淵哪敢接?
他訕訕一笑,語氣為難:“楚小姐,抱歉,這案子我確實接不了,您還是......”
楚雲糖的笑容僵在臉上,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她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既然被拒絕,便不再多言,隻是利落地收拾文件,起身離開。
經過江重身邊時,她下頜微抬,連眼睫都不曾顫動半分,仿佛他隻是一道無關緊要的影子。
江重站在原地,盯著她挺直的背影,捏緊了拳頭。
她有什麼資格恨他?
該恨的人明明是他才對。
楚雲糖,你倒是比我想象的還要心狠。
回到辦公室,江重讓周林淵把楚雲崢的案子複述一遍。
周林淵一頭霧水,卻不敢多言,老老實實將案情梳理了一遍。
“這案子,你接。”江重忽然開口。
“啊?”周林淵愣住,下意識抬頭看向江重,卻被他眼底的冷意刺得一顫。
“沒把握?”江重眯起眼。
周林淵沒說大話:“這案子確實棘手,勝算很小......”
江重指尖在桌麵上敲了敲,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說‘我來處理’,可話到嘴邊,又想起六年前,她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嫁給了別人。
他倏地冷笑一聲:“隨你。”
周林淵:“......”
這到底是讓他接還是不接?
......
雨絲悄然而落。
楚雲糖坐在律所外的長椅上,仰起臉,任由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楚小姐,萌萌已經醒了,等度過危險期就可以安排手術了。”護士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您盡快準備好手術費......”
她掛斷電話,眼前仿佛浮現出一摞摞鈔票的影子。
還差四十萬。
她該找誰借這這四十萬?
身邊能借她錢的朋友就喬雲蘇一個,其他朋友都在六年前楚家傾覆時遠離了她。
現在,能救她的,似乎隻有陸平川了。
她閉了閉眼,撥通了電話。
“陸先生......”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像話,“今晚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