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陵園的入口處,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針落可聞的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凝固了。
隻有風,依舊不知疲倦地,吹過那千年不變的鬆柏之林,發出陣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沙沙”聲,為這片詭異的、充滿了衝擊力的畫麵,配上了一曲最蒼涼的背景音。
那兩名平日裏在雜役麵前作威作福、趾高氣揚的外門弟子,此刻,卻如同兩尊被雷劈傻了的木雕,呆若木雞地,僵在原地。
他們的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收縮成了兩個最危險的針尖。他們的嘴巴,無意識地張著,喉嚨裏“嗬嗬”作響,卻發不出任何一絲有效的聲音。
他們的大腦,已經徹底宕機。
因為,他們無法處理眼前這幅,完全超出了他們認知範疇的、荒謬到了極點的畫麵。
在他們的世界觀裏,仙與凡,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
凡人,是螻蟻,是塵埃,是仙門弟子們眼中,可以被隨意踩踏、肆意欺淩的、卑微的存在。
而修士,哪怕隻是最低階的氣海境修士,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仙”,是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可以主宰凡人生死的存在。
兩者之間,隔著一道永恒的、不可逾越的、名為“天道”的鴻溝。
這是他們從踏入修行之路的第一天起,就被灌輸的、顛撲不破的真理。
但是今天。
就在剛才。
這道在他們心中堅不可摧的天塹,被一個在他們眼中連螻蟻都不如的、被整個宗門公認為“廢物”的雜役,用最簡單、最粗暴、最不講道理的方式......
一拳,給硬生生地,打碎了!
林淵緩緩地,鬆開了自己那隻依舊保持著出拳姿態的、緊握著的右拳。
他的內心,遠非他表麵上所展現出的那般平靜。
一股因為氣血上湧而帶來的、輕微的麻木感,正從他的指關節處,緩緩傳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那片混沌氣海,因為剛才那瞬間的爆發,消耗了大約一成的“太初之氣”。
而此刻,這片氣海,正在以一種玄奧的韻律,緩緩地旋轉著,自動地,從那塊與他神魂相連的混沌石之中,抽取著最本源的能量,進行著補充。
他的大腦,正在以一種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飛快地,對剛才那一拳的全部數據,進行著精準的複盤。
結果,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好上太多。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與這個世界的“修士”,進行正麵的、實打實的交手。
他原本以為,自己或許需要動用更多的力量,甚至可能需要借助一些計謀,才能將對方擊退。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勝負,竟會來得如此的摧枯拉朽,如此的......毫無懸念。
關鍵,就在於“質”的碾壓!
守墓人說得沒錯,自己的道,確實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如果說,趙坤那虛浮的氣海境二重天的靈力,是一堆被水浸泡過的、鬆散的泥沙。
那麼,自己體內那精純、凝練的“太初之氣”,便是一塊經過了千錘百煉、鍛造了億萬次的......不朽精鋼!
即便,自己的“精鋼”,在數量上,遠遠少於對方的“泥沙”。
但其本身的密度、硬度,以及那無視一切後天能量的“穿透性”,完全就不在同一個次元之上!
這是一種更高維度的、真正意義上的降維打擊!
同時,林淵也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對於這股力量的控製,還停留在最粗糙、最原始的階段。
剛才那一拳,他本來的目的,隻是想將對方擊退,給予一個足夠深刻的教訓。
結果,卻因為沒能精準地控製好那股“本源之重”的輸出量,而直接將其重創至昏迷。
若是換一個要害部位,比如心臟,或者頭顱......
後果,不堪設想。
“看來,如何精準地控製‘勢’的輸出,將是我接下來,最需要攻克的課題。”
林淵在心中,冷靜地做出了判斷。
就在這時,那兩名呆滯的跟班之中,終於有一個,從那巨大的、幾乎要將他神智衝垮的震驚之中,勉強地,反應了過來。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指著麵無表情的林淵,用一種結結巴巴、充滿了恐懼與不可置信的語調,尖聲叫道:
“你......你......你不是凡道之胎!”
“你隱藏了修為!你......你一定是修煉了某種可以隱藏靈力波動的魔功!對!一定是魔功!”
他似乎隻有為眼前這無法理解的、恐怖的事實,找到一個同樣“恐怖”的、卻能讓自己接受的“合理”解釋,才能勉強維持住自己那即將崩潰的神智。
而他的這番話,也提醒了另外一名跟班。
那名跟班,仿佛是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竟直接跪倒在了冰冷的石板之上,朝著林淵,用一種哭爹喊娘的腔調,連連磕頭求饒: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啊!”
“不......不關我們的事啊!都是趙哥!都是趙坤逼我們來的!我們再也不敢了!求上仙饒了我們這兩條狗命吧!”
他竟直接將林淵,稱為了“上仙”。
林淵沒有去理會他們那充滿了荒謬與恐懼的胡言亂語。
他的目光,隻是平靜地,掃了那兩人一眼。
隨即,他邁開腳步,走到了那個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趙坤身邊。
他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探了探趙坤脖頸處的脈搏,以及他的鼻息。
還有氣。
心跳雖然微弱,但也還算平穩。隻是因為下頜骨和頸骨,都受到了那股“重勢”的猛烈衝擊,產生了嚴重的骨裂,大腦也因為劇烈的震蕩而陷入了自我保護式的昏迷。
死不了。
但看樣子,沒有十天半個月的精心調養,是別想再下床走動了。
確認了這一點後,林淵緩緩地站起身。
他轉過頭,用那雙冰冷得不帶一絲一毫感情的眼睛,俯視著那兩個癱倒在地、如同爛泥般的跟班,用一種平淡到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冷冷地說道:
“把他,抬走。”
“從這裏,立刻,消失。”
那兩人聞言,如蒙大赦,但身體卻因為恐懼而使不上力氣,一時間竟無法站起。
林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來自九幽之下的最後通牒。
“今天發生的事,如果你們兩個,還想繼續活命的話,就把它,爛在自己的肚子裏,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如果,你們想讓他,或者他背後那個什麼‘管事’,替你們報仇的話,”
林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不帶絲毫溫度的弧度。
“你們盡管,可以去執法堂,告我。”
“不過下次,我的拳頭,可能......就真的收不住了。”
這番話,沒有怒吼,沒有咆哮,卻充滿了最赤裸裸的、最令人膽寒的威脅!
但也同樣,給了他們一條明確的、可以活下去的生路。
那兩人,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的浮木,哪裏還敢有半分的猶豫!他們連滾帶爬地,手腳並用地,撲到了趙坤的身邊。
一個抬起趙坤的手臂,一個抱住他的雙腿,用盡了全身吃奶的力氣,才將那如同死狗一般癱軟的趙坤,從地上抬了起來。
然後,他們甚至不敢再回頭看林淵一眼,便像兩隻被獵人嚇破了膽的兔子,頭也不回地,朝著山下,連滾帶爬地,瘋狂跑去。
一路上,還因為極度的慌張與恐懼,腳下不穩,接連摔了好幾個跟頭,連人帶擔架,滾作一團,顯得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林淵靜靜地,看著他們那狼狽而逃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在陵園小路的盡頭。
他知道,事情,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結束。
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一個被公認為“廢體”的陵園雜役,一拳,就將一名氣海境二重天的、擁有“巡查使”身份的外門弟子,打得半死不活。
這件事,無論那兩個跟班如何守口如瓶,都遲早,會在那些消息靈通的底層弟子之中,悄然傳開。
而那個,被趙坤當作靠山的、所謂的“外門管事”,也絕不可能,對此善罷甘休。
他緩緩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看了一眼陵園那幽深、寂靜的深處,用一種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自語道:
“看來,得盡快提升實力了。”
“至少,要擁有真正意義上的......自保之力。”
說罷,他彎下腰,撿起了那把被丟在地上的、破舊的掃帚。
他轉身,繼續清掃著石板路上,那被山風吹落的、零零星星的鬆針,仿佛剛才那場石破天驚的衝突,真的就隻是一陣微不足道的、拂過山崗的清風。
但他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的銳利,更加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