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陵園的夜，比任何地方都要漫長、幽冷。

月光被濃密的鬆柏枝葉切割成無數破碎的銀屑，稀稀疏疏地灑落在成片的墓碑之上，映照出一片死寂的、毫無生機的慘白。

在陵園的最深處，一座早已被歲月磨平了字跡的無名墓碑前，林淵盤膝而坐，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他的麵前，平攤著那本古老、破舊的獸皮書——《太初道解》。

自從那晚神秘的守墓人將此書交給他後，他便將所有的、作為一個凡人所能擁有的時間與精力，全部投入到了對這本功法的研究之中。

這是一種完全顛覆了他認知，也顛覆了這個世界修行體係的法門。

它不求感應天地間那些絢爛多彩的“道之碎片”，而是要求修煉者返璞歸真，去尋找那隱藏在萬物背後、萬法之前的、最本源、最虛無的“太初之氣”。

按照書中所述，這種“太初之氣”，是一切有形與無形能量的“背景板”，是天地未開、混沌未分時的那一點“奇點”。它無處不在，卻又虛無縹緲，不顯於外，不附於物。

林淵按照《太初道解》上記載的、一種奇特而又拗口的呼吸法，開始嘗試著去感應它的存在。

他摒除雜念，放空神識，將自己的感知，無限地向著周圍的虛空延伸。

然而，三天三夜過去了。

除了感覺到那刺骨的陰氣更加清晰，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之外，他一無所獲。

所謂的“太初之氣”，連一絲一毫的影子都沒有捕捉到。他的身體，依舊是那個被宣判為“凡道之胎”的、死氣沉沉的凡人軀殼。

功法的最後一頁，用一行極小的字寫著：“太初虛無，大道隱匿，常人若無通天徹地之大機緣，百年光陰，也未必能感應到那虛無中的一絲真意。”

百年光陰......

這個事實，如同一柄無情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林淵的心上，讓他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絕望。

難道......那個神秘的守墓人，真的隻是在戲耍他？給了他一個看似通天、實則永無可能實現的虛幻希望？

又一次修煉失敗後，林淵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精疲力竭地癱倒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疲憊、饑餓、寒冷、以及那比陰氣更刺骨的失望，如同無數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他那顆剛剛才燃起希望的心。

放棄吧......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或許，自己真的就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一個不該對仙道抱有任何幻想的凡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下意識地，從懷中摸出了那塊冰冷的、堅硬的石頭，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他想把它扔掉，扔得越遠越好。正是這塊石頭，給了他希望，又將他推入了更深的絕望深淵。

然而，就在他即將揚手的那一刻——

異變，發生了！

他體內，那因為連續三天運轉《太初道解》而積攢下來的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感”，那並非靈氣、也並非任何已知能量的、獨屬於他自己的氣息，順著他的掌心，與他手中那塊混沌石，產生了接觸。

“嗡——！！！”

一聲低沉、古老、仿佛來自宇宙洪荒之前的震鳴，不是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深處，轟然響起！

他手中的混沌石，猛地一震，仿佛一台沉睡了億萬年的超級引擎，在這一瞬間，被注入了第一滴燃料，被徹底激活！

下一秒，林淵驚駭欲絕地看到，以他手中的混沌石為中心，一個無形的、貪婪的能量漩渦，驟然形成！

周圍天地間的一切能量，都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可抗拒的、霸道無比的力量，瘋狂地拉扯、吞噬！

那濃鬱到化不開的、屬於陵園的陰森死氣；那從天穹之上傾瀉而下的、冰冷的血色月華；那彌漫在青雲宗山脈間、精純的草木靈氣......

所有的一切，無論屬性，無論形態，無論是“有用”還是“有毒”的能量，都被那小小的黑色石頭，以一種鯨吞寰宇般的姿態，貪婪地、瘋狂地，吸入了它的內部！

林淵驚駭地看著這一切，他甚至能感覺到，不遠處那些冰冷的墓碑之下，所散發出的、屬於逝者的腐朽氣息，都被硬生生地抽離了出來！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然而，更讓他感到震撼的，還在後麵！

隻見那些屬性駁雜、甚至彼此衝突的能量，在被吸入混沌石的內部之後，仿佛進入了一個無形的、精密的“熔爐”之中。石頭內部，那億萬星辰般的流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旋轉、碰撞、湮滅、重組！

僅僅是幾個呼吸之後，再從石頭的另一端，緩緩流淌而出的——

竟然就是一股精純到了極致、不含一絲一毫雜質的、與《太初道解》上所描述的別無二致的......

太初之氣！

這個瞬間，林淵的腦海中，一片澄明！

他懂了！

這塊石頭，它不是什麼簡單的信物，更不是什麼帶來厄運的詛咒！

它是一個“轉換器”！一個能夠提純萬物能量、返本歸元、將一切後天駁雜的能量，重新轉化為最本源、最先天的“太初之氣”的......超級能量轉換器！

而《太初道解》，就是這台超級引擎的“點火程序”！

福至心靈！

林淵福至心靈，在這一瞬間，他拋棄了所有的雜念，抓住了這個萬載難逢的、足以逆天改命的機會！

他立刻收斂心神，盤膝坐好，雙手緊緊捧著那塊正源源不斷向外輸送著精純能量的混沌石，全力運轉起《太初道解》的心法！

這一次，不再是毫無反應的枯寂！

那股由混沌石提供的、精純無比的“太初之氣”，如同一條溫順而又強大的溪流，順著他的手臂，緩緩地、毫無阻礙地，流入了他的體內！

他那原本被斷定為“經脈閉塞、不容外氣”的凡道之胎，在這股與他身體同出一源的本源之氣麵前，沒有產生絲毫的排斥！

氣流過處，那些曾經堅如磐石、死氣沉沉的經脈，如同被春雨滋潤的幹涸大地，開始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鬆動、堅韌、充滿了活性！

一個周天......

又一個周天......

那股精純的氣流，在他的體內，沿著《太初道解》那玄奧無比的路線，一遍又一遍地循環、衝刷，每運行一次，他的身體便得到一次脫胎換骨般的改造。

最終，當這股氣流完成了九九八十一個大周天的循環之後，它彙聚成了一股洪流，朝著他那片沉寂的、如同混沌般的丹田，猛然衝了過去！

“嗡——！！！”

又是一聲直接響徹於神魂深處的輕響！

在他的丹田之內，那片原本灰蒙蒙的、死寂的區域，被成功地開辟了出來！一片同樣是灰蒙蒙的、仿佛宇宙未開、星雲未成之前的“氣海”，在他的丹田之中，緩緩地旋轉成型！

氣海境！

他，林淵，一個被斷定為萬古罕見的“凡道之胎”的廢人，就在這個被遺忘的陵園深處，就在這個無人知曉的深夜，正式踏入了修行之路的第一道門檻！

氣海境，一重天！

雖然，這隻是整個修行體係中，最低微、最不起眼的一個境界。

但林淵能清晰地、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翻天覆地的不同！

他的五感，變得無比的敏銳。他能清晰地聽到百米之外，一片落葉掉落在石碑上的輕響；他能清楚地看到，黑暗中，一隻螞蟻正在搬運著草屑。

他的身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爆炸性的活力與力量！饑餓、疲憊、寒冷，一掃而空！

他嘗試著，將丹田氣海之中，那一絲灰蒙蒙的太初之氣，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來，注入到腳下的一棵毫不起眼的、枯黃的小草之中。

奇跡發生了。

那棵枯黃的小草，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返青、生長、拔高、抽出花苞、絢爛地綻放！

然而，在它生命最璀璨的那個瞬間過後，它又以同樣的速度，迅速地枯萎、凋零、化作了飛灰，仿佛在短短的一刹那，便經曆了一生一世的輪回。

這種掌控生命本源、操縱枯榮生死的奇妙感覺，讓林淵感到了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深深的震撼與敬畏。

他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了層層的鬆柏，越過了無盡的黑暗，望向了遠方那燈火通明、如同仙境般的青雲宗主峰。

此刻，他心中所有的迷茫、不甘、屈辱、彷徨，都已在那片灰蒙蒙的氣海形成之際，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磐石般堅定的自信與道心！

他知道，自己的路，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他知道，自己的路，或許會更加的艱難，更加的孤獨，更加的危險。

但他更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所能看到的風景，所能達到的高度，潛力無可限量！

他低頭，看向手中那塊已經恢複了平靜，再次變得樸實無華的混沌石，然後，緊緊地將其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