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氣味強行鑽入鼻腔,刺眼的白熾燈光線模糊了又清晰。
餘若雨在無休止的昏沉和鈍痛中掙紮著掀開沉重的眼皮。
雪白的天花板,單調的輸液瓶......
又是醫院。
每一次醒來,似乎都伴隨著更深的絕望。
她輕微地動了一下,全身的骨頭像是剛剛拚好一樣。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沈奕宸端著一個小碗走了進來。
他臉上的神情,居然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帶著幾分愧疚。
他走到床邊,動作輕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醒了?餓不餓?我讓人熬了點小米粥,暖暖胃。”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目光落在她額角的紗布上。
【失策了,沒想到若雨傷得這麼嚴重......】
餘若雨沒有力氣說話,隻是無聲地望著他。
他眼中的關懷是如此真切,差點就撬動了她的心防。
但幾乎是同一時刻,餘若雨腦海中就響起了他的心聲。
【這次得表現得真心實意點......得讓她產生愧疚,才好加深控製。】
那點剛萌芽的暖意瞬間蕩然無存。
她撇開臉,隻覺得無比諷刺。
明明是他們策劃了一切,毀了父母的骨灰,現在卻要她背負這沉重的負罪感。
沈奕宸似乎沒察覺到她的抗拒,自顧自地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邊,像哄孩子般柔聲道:
“乖,多少吃一點。”
餘若雨艱難地偏開頭,避開了勺子的觸碰。
她的沉默像一道無聲的質問,沈奕宸歎了口氣,放下碗。
“若雨,我知道,昨天我語氣太重了。”
他頓了頓,話鋒卻急轉直下。
“但是,你這次做的......也確實太過分了。”
餘若雨心頭猛地一墜:
“什麼意思?什麼叫‘這次’?”
沈奕宸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隨即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
“其實,近年來的你......怎麼說呢,心思變得很深沉......”
“也許是管理集團的壓力太大了?有時候做事......不太講章法。”
他謹慎地措辭,眼神卻無比肯定。
“尤其是對軒軒,你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但你對他......並不好,很沒有耐心,甚至有些冷漠刻薄。”
“類似‘不小心’傷到他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他緊緊盯著餘若雨瞬間慘白的臉,放軟了語氣,繼續扮演“體貼的丈夫”。
“所以我昨天才那麼失控,我是怕軒軒又被傷害,怕你又回到那個不理智的狀態,若雨,別怪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她冰冷的手背。
心聲仿若咆哮,震耳欲聾。
【你現在隻能依靠我,因為你自己也不值得信任!】
餘若雨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看著沈奕宸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再聽他那充滿陰謀算計的心聲。
巨大的荒謬感幾乎將她撕裂。
過去的自己......真的是那樣一個可怕的母親?一個惡毒的女人?
餘若雨動搖了。
不是因為沈奕宸的一麵之辭,而是她不由得想到。
如果沈奕宸可以變得像今天這樣壞,那自己又為何不可能呢?
明晃晃的例子擺在她麵前,殘酷的現實清楚地顯示著:
十年可以把一個溫柔的人變成何等可怕的模樣。
“可是......”她微弱地搖頭,淚水無聲地漫出眼角,“我......”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震動音瘋狂響起。
沈奕宸皺起眉,拿出手機掃了一眼,臉色驟然變得極其精彩。
驚訝、凝重、還有一絲不易捕捉的了然。
緊接著,他不等餘若雨反應,就將自己的手機屏幕轉向她。
映入餘若雨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新聞標題,如血紅大字,狠狠灼痛了她的雙眼:
《驚爆!餘氏集團掌門人餘若雨再陷醜聞旋渦!》
《女總裁餘若雨涉嫌肇事逃逸?精神狀態堪憂?甚至虐待其年僅五歲的親生兒子?》
《信任危機!餘氏集團內部緊急消息:董事會成員將召開股東大會,有可能啟動彈劾程序,剝奪餘若雨總裁職務!》
餘若雨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文字瘋狂扭曲跳動。
“不......不是......”
她的呼吸急促困難,胸口劇烈起伏,巨大的恐慌如海嘯襲來。
“奕宸......奕宸!我沒有......這些都不是真的!你相信我!你知道的!”
她語無倫次,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沈奕宸的手臂,淚水洶湧。
“噓,若雨,別激動!”
沈奕宸反握住她的手,手上傳來的力道很大,近乎鉗製。
他目光深沉,聲音平靜。
“冷靜點!事情我會處理!放心,有我在。”
他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內心卻在竊喜。
【很好......她現在就像溺水的人,隻能抓緊我這根浮木!】
“我會召開記者會,澄清事實。”
沈奕宸站起身,語氣是掌控一切的自信,如同為她許下了諾言。
“你先休息,什麼都別擔心,我會保護你。”
他的承諾並沒有壓下餘若雨心中沸騰的恐慌和無助。
她含著淚,怔怔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走出病房,眼裏盡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