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秋收後的集市,這是鎮上一年裏最熱鬧的時候。
上輩子,周建軍會帶著我一起去,給我買根紅頭繩。
或者買一小包廉價的雪花膏,那是我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這輩子,他要去趕集卻沒叫我。
我問他:“建軍,一起去嗎?”
他含糊地說:“我跟嫂子約好了,帶小寶去買點學習用品,人多,你去不方便。”
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我去就不方便了?
不方便他和嫂子一家三口出行嗎?
我沒再堅持,默默看著他換上最好的那件的確良襯衫,仔細地梳了頭,精神抖擻地出了門,腳步輕快地走向隔壁。
隔壁傳來嫂子溫婉的聲音和小寶的歡笑聲。
真像一家人啊。
我在家裏坐不住,心裏憋著一股氣。
想了想,我也換了件幹淨的衣服,鎖上門,自己去了鎮上。
我不想去撞破什麼,隻是想給自己透口氣。
鎮上的集市人山人海,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心裏空落落的。
忽然,我在一個賣布的攤位前,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周建軍和林秀雅。
周建軍正拿著一匹新出的藍色卡其布,笑著跟林秀雅說著什麼。
林秀雅低著頭,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偶爾抬眼看他一下,又飛快地低下頭。
小寶在一旁興奮地扯著周建軍的衣角。
那畫麵,和諧得刺眼。
我下意識地想躲開,腳卻像生了根一樣動不了。
就在這時,周建軍看到了我。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被惱怒取代。
他好像覺得,我的出現,破壞了他精心營造的溫馨。
林秀雅也看到了我,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變得有些蒼白,局促不安地絞著衣角。
“你怎麼來了?”周建軍的語氣帶著質問。
“我隨便逛逛。”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不是讓你別來了嗎?”他壓低聲音,語氣更加不滿了。
“人這麼多,你來添什麼亂?”
我是他的妻子,出現在集市上,在他眼裏,竟然是添亂?
我看著他手裏那匹嶄新的藍色卡其布,上輩子,他也給我買過同樣顏色的,他說我穿著好看。
這輩子,這布是給誰買的,不言而喻。
“建軍,”林秀雅小聲開口,試圖打圓場。
“弟妹來了,就一起逛逛吧。”
“不用了,嫂子。”
我打斷她,目光直直地看向周建軍。
“既然我礙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建軍的臉色很難看,似乎覺得我在無理取鬧,丟了他的麵子。
“蘇俞音!”他加重了語氣,帶著警告的意味。
我沒有理會,轉身就走。
周圍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的動靜,開始指指點點。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全都落在我的背上。
羞辱感鋪天蓋地而來。
不是因為別人指點,而是因為那個本該與我並肩而立的男人,此刻卻像防賊一樣防著我,把我當成破壞他好事的障礙。
我快步走出集市,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回到家,我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某個地方,徹底塌了。
上輩子的周建軍,那個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會在人前維護我,會在夜裏抱著我說“媳婦兒,有你真好”的男人,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重生的那一刻。
現在這個,隻是一個頂著他皮囊,一心想要彌補自己臆想中遺憾的自私鬼。
我對他,再也沒有任何期待了。
也好。
心死了,就不會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