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沒吭聲,把包好的幹餅子跟水葫蘆遞過來。
遞東西的手,指節捏得有點發白。
張鴻接了,聲音不高,但挺穩:“放心,等我回來。”
雲娘使勁點了下頭。
她看著張鴻把新弓背上,鋼叉斜挎,腰裏掖好匕首,大步出了院子。
天剛亮,山裏頭涼颼颼的,混著草木跟濕土的氣味。
這口氣吸進去,五臟六腑都熨帖了。
新弓壓在背上,硬木的觸感實在,心裏也跟著沉穩下來。
這趟進山,不單是為填肚子。
新弓得見血,最好是大家夥,值錢的。
他不再低頭光看地上的腳印子,樹皮上蹭過的毛,風裏頭飄來的腥臊氣,都得留意。
腦子裏那些山林子裏活命的本事,自然而然就轉起來了。
他繞開上次打野豬那片,往山更裏頭走,往沒人敢去的地方鑽。
路越來越不好走,灌木剌人,藤條絆腳。
偶爾能看見些兔子野雞竄過去,他都沒搭理。
翻過一道梁,眼前忽然空曠了。
是片緩坡穀地,草長得比別處都肥,中間有條小溪,彎彎繞繞淌過去。
這種地方,鐵定有貨。
張鴻腳步放得極輕,掃視著。
果然,溪邊泥地上,幾串清楚的梅花印子。
鹿!
看印子還不止一頭。
他沒急著跟,繞到旁邊一個高坡,找了塊大石頭貓著。
這地方正好,大半個穀底都能收進來。
弓搭上箭,趴好,等著。
風吹過林子,嘩啦啦響。
日頭一點點往上爬。
就在他耐心快磨完的時候,穀地那頭樹林子裏,動了。
幾隻梅花鹿探頭探腦出來,耳朵豎著,脖子伸著,瞅了好半天,才敢走到溪邊喝水。
一頭大的公鹿,角挺漂亮,帶著四隻母的。
張鴻氣都不敢喘,慢慢把弓抬起來。
新弓確實沉,拉開得使不小勁,但弓弦繃緊那感覺,踏實。
他準星鎖定了那頭公鹿,皮毛油光水滑,鹿角也值錢。
指頭剛要鬆!
嗷嗚——!
一聲低吼,又悶又瘮人,從穀地另一邊的林子裏炸開!
溪邊的鹿驚得猛一抬頭,蹄子刨地,眨眼就躥沒影了。
張鴻心裏猛地一跳,弓頭唰地轉過去。
幾條灰影從樹林裏躥出來,快得隻留下一道道影子,直撲剛才鹿喝水的地方!
狼!
五六頭!
一頭比一頭精瘦,毛色都發暗,餓得眼睛發綠光!
撲了個空,狼群在原地焦躁地打轉,鼻子抽動,聞著味兒。
張鴻後背有點發涼。
狼可比野豬難對付,狡猾,還成群!
可念頭一轉——狼皮!這玩意兒可比鹿皮值錢多了!
媽的,富貴險中求!幹了!
他不再多想,深吸壓下心跳,箭頭挪向狼群裏最壯實的那頭,看著像頭狼。
擒賊先擒王,幹掉它,剩下的就好辦了!
弓弦再次拉開,硬木弓身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瞄準!
放!
咻——!
弓弦炸響,沉悶有力!
黑色的箭矢撕開風聲,裹挾著一股子蠻橫的力道,直紮那頭狼!
噗嗤!
利器釘進皮肉的聲音,清清楚楚!
箭矢正中頭狼脖頸!
巨大的力道把它整個掀翻出去,滾了好幾圈,倒在地上慘嚎抽搐!
血一下子就洇開了脖子上的灰毛。
新弓入手,果然不一樣!
這一箭射出去,力道沉猛,遠不是上次射野豬那軟綿綿的一下能比的!
頭狼倒地抽搐,血腥氣瞬間炸開,剩下的幾頭畜生步子都是一頓,綠油油的眼珠子透出點驚疑不定。
就是這時候!
張鴻手上不停,第二支箭已搭上弦!
拉弓!
放!
“咻!”
這一箭衝著離他最近的那頭狼去的,那家夥正呲著牙,往他藏身這坡上瞅。
畜生倒是機靈,覺察到風聲不對,猛地一擰腰!
箭矢擦著肋條飛過去,帶起一串血珠子,刮下幾撮灰毛!
那狼挨了一下,非但沒跑,反而更凶了,喉嚨裏發出瘮人的低吼,瘋了一樣撲向陡坡!
另外三頭也醒過神,嚎叫著,從不同方向散開,包抄過來!
速度快得邪乎,眨眼就衝到坡底下!
操!來不及了!
張鴻棄弓,反手掣出背上的三尖鋼叉,腰間那把順來的匕首也滑入左手!
頭前那頭狼最猛,順著坡就往上衝,張著大嘴,腥氣直撲麵門!
張鴻臉上沒啥表情,動作卻更快!
左肩一錯,險險讓過狼嘴帶著的腥風!
鋼叉順著這股勁遞出去,噗嗤一聲悶響,三個尖刃整個捅進那畜生軟乎乎的肚子!
“嗷嗚——!”
淒厲的慘嚎拔高又落下,狼身子在半空僵了一下,重重砸在坡下,腸子都淌出來了,眼瞅著是死透了。
可另外三頭已經撲到跟前!左右下三路齊攻!
張鴻後背抵著塊大石頭,沒地方退了!
鋼叉掄圓了,呼呼帶風,硬是逼退了正麵那頭。
左邊那頭瞅準他小腿,猛地躥過來!
張鴻左腳急撤半步,右腿繃緊了,猛地橫掃出去!
梆!
一聲悶響,正中狼頭!
那狼慘叫一聲,骨碌碌滾下坡去。
但就這空檔,最後一頭狼從右邊一個死角撲上來,直取他脖頸!
躲不開了!
這念頭剛冒出來,身體自己先動了!
沉肩!硬頂住那股衝撞力!
左手反握的匕首借著這股勁,閃電般往上一撩!
嗤啦!
是皮肉被劃開的聲音。
溫熱的狼血噴了他滿頭滿臉!一股子腥膻味直衝腦門!
那狼嗚咽著,爪子在他肩頭劃拉出幾道血口子,身子軟下去,抽搐著不動了。
坡底下,被他踢中腦袋的那頭狼晃晃悠悠想爬起來,被他瞅準機會,一記飛叉結果了。
最後剩下那頭,被鋼叉逼退的那個,眼見著同伴眨眼間全躺下了,終於知道怕了,夾著尾巴,嗚咽一聲,扭頭鑽進林子深處,跑了。
張鴻沒追。
他拄著鋼叉,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胸口跟拉風箱似的。
剛才那股子拚命的勁頭過去,胳膊肩膀火辣辣地疼。
心跳得跟擂鼓一樣。
剛才真是懸,一步錯,躺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坡底下,四具狼屍橫七豎八,血腥味濃得嗆鼻子。
他咧了咧嘴,臉上還沾著狼血,看著有點瘮人。
值!
四張囫圇個兒的成年狼皮!能換不少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