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招娣

何小芸第一次體會到吳水生身上慢慢的少年感，這是她最向往，卻也最無法看見的。

在那個末世，人人自危，年紀小的根本活不下來，能活下來的都不知道建國多少生死離別，心都硬了，哪裏還能露出吳水生這樣的笑容，嘮叨這麼多話？

“好了好了你讓開，不都來餓得偷東西吃了？讓開讓開我要做飯了！”

於是吳金生進廚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他那個最調皮搗蛋的弟弟一個勁地圍繞著何小芸，嘴裏不知道說著什麼。

而何小芸——他吳金生的娘子——則一邊忙活著一邊笑著跟吳水生搭話。

這幅場景竟然出奇的和諧。何小芸年紀原本就和吳水生差不多，兩個小年輕在一起自然是好的。

吳金生說不出什麼過多的話，他隻覺得自己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舒服，娘子還沒有這樣對自己笑過呢！

何小芸一個轉身就看到了愣在門口的吳金生，連忙開口求助說道：“金生，你過來把他帶走，在這兒盡礙事！腿傷了還到處跑。”

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可在吳金生聽起來確實無比的親密。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熟悉了？

“鄰居家的阿婆晚上要在這吃飯，讓你多做些。娘子。”吳金生說道。

何小芸愣了愣，這人怎麼話講完了還要喊一句娘子，吳家阿婆又跟這個傻子說什麼了？

“哦，好啊，我多做點。”何小芸點點頭應聲道。

何小芸滿心無奈於這人嘴裏時不時爆出來的娘子，一晃神就發現吳金生已經把吳水生拉到了廚房門口。

而那個最是滿嘴胡話最難纏的吳水生，此刻卻半句話不敢多說，安安分分地就跟著走了，在吳家老太太麵前也沒這麼聽話。

何小芸見了這幅場景隻覺得有些好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吳家阿婆被勸得消了氣，和鄰居家的阿婆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待在一起，聊得不過是些家長裏短的事。

“我花了那麼多錢給老大娶媳婦，不也是想著有個人照看著他嘛。你看他那副樣子，我一把老骨頭什麼時候沒了誰都能騙他！”

說到這裏吳家阿婆又歎了口氣：“原本我是聽說這丫頭能幹、勤快才把她買來的，可你看看，這是老實的樣子嗎？我就怕啊他以後得騎到老大脖子上去！”

像吳金生這樣的情況，娶了老實的媳婦怕他們以後被欺負，娶了個能幹的媳婦又怕他被牽著鼻子走，難啊！

鄰居家的阿婆自然知道他家這狀況，聞言也歎了口氣說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好歹老大也娶上媳婦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日子總會過得好的。”

這話說的也在理，她想再多也是沒用的。

“現在啊我就擔心我家老二，你說他今年都十六了，還是一副不著四六的樣子，以後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他？”

“你說起姑娘我想起來了，你還記得村頭那家生了四個女兒才生出兒子的不？”

再好的關係人家也不稀的去聽你抱怨這個，埋汰那個，鄰居家阿婆很快轉了個話頭。

這村子裏生女兒的不少，可能生四個女兒的也就那一家了，吳家阿婆自然有印象，這話裏話外的意思是有事兒啊，忙問道：“我記得我記得，咋了？”

見吳家阿婆果真轉移了注意力，鄰居家的阿婆也鬆了口氣：“他家原本就不寬鬆，養著五個孩子，哪裏是好過活的？上個月他們當家的摔斷了腿，也打不了魚了，這日子可難嘍！”

家裏就一個頂梁柱，他一倒，這家哪裏還能好過。

“他家兩個大姑娘已經嫁出去了，那也沒什麼，聽說這三丫頭打算給嫁了。”

說著鄰居家的阿婆又往廚房看了一眼：“跟你家媳婦一樣！”

言外之意便不是簡單嫁人了，是賣了！這樣能落著什麼好人家，不是傻的就是老鰥夫，像他家老大這樣的能有幾個？

“呦，是真的？可憐見的，那幾個丫頭我見過，瘦不拉幾的。前幾天還看見三丫頭跟她娘賣菜呢！”吳家阿婆唏噓道。

大家都是普通人家，都是苦日子裏熬出頭的，如今見了旁人家裏糟了難，也不免心生憐憫。

“明兒個金生打了魚，我讓他送兩條過去，都不容易。”

說起那家生了四個女兒的人家，村裏人就沒有不認識、沒聽說過的。

在這樣的鄉下地方，生不了兒子是要被大家夥笑話的，明裏暗裏的自然少不了說閑話的。

可家裏的父母在外麵受了奚落、吃了虧，回了家裏就隻會拿女兒們出氣，幾個女兒在家裏即便努力幹活也依舊日日過得膽戰心驚。

吳招娣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她出生的時候就差點被丟到井裏淹死，還是鄰居家的人看見了，連忙攔了下來，因此她也就這麼撿了條命活下來。

可生下來了還得養，家裏就一個男人，要養活五個女人，在外頭還被人家說三道四，戳著脊梁骨被罵，到了家裏自然沒什麼好脾氣。

“這個死丫頭，要不是生了她，我用得著每天這麼起早貪黑的嗎？咱們吳家村就咱家沒兒子，你個臭婆娘，我娶你有什麼用？”男人在外頭累了回來就是罵道。

家裏的大丫頭出生的時候大家夥不在意，也不是誰家都能一舉得男的，當爹的還是每天樂嗬嗬地抱著小丫頭哄。

二丫頭出生的時候心裏就頗有些不痛快，同村大家年紀差不多的，都成了家當了爹，怎麼他還沒能生個帶棒呢？這個姑娘，當爹的便不大放在心上了。

等三丫頭出生時，男人家在產房外頭就直接黑了臉，如今已經沒人還沒生下兒子了，這個丫頭一出生，他就要成全村的笑話了。

從此當娘的天天被當爹的抱怨，女兒們又日日被父母責罵。

之後他們沒敢再輕易要孩子，日日求神拜佛，到處求取能生兒子的偏方，隻日盼夜盼能生個兒子。

就連做夢也喊著：“求求菩薩佛祖，讓我給老吳家生個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