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尋眠在醫院醒來時,窗外正下著雨。
消毒水的氣味刺入鼻腔,她眨了眨眼,視線模糊又清晰。
護士斜眼瞥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譏誚的冷笑:“喲,醒了?醫藥費都欠四天了,連個來看你的人都沒有?”
她慢悠悠翻著手裏的病曆本,指甲在紙頁上刮出刺耳的聲響,“看你這副樣子,該不會是被人玩膩了丟出來的吧?”
楚尋眠手指攥緊被單,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護士嗤笑一聲,“裝什麼可憐?像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沒名沒分地跟著男人,最後連醫藥費都付不起。”
她俯下身,壓低了聲音,“你要是識相,就自己滾出去,別等保安來攆人,那可就難看了。”
楚尋眠抬起眼,護士的表情像是嗅到了什麼腐爛的東西,嫌惡地皺了皺鼻子,“嘖,晦氣。”
她轉身離開時,高跟鞋踩得哢哢作響,仿佛連地板都嫌臟。
楚尋眠還沒回過神就被保安趕出了醫院,外麵下著暴雨,單薄的病號服瞬間被暴雨淋濕貼在身上。
她的高燒未退,眼前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塊,耳畔隻剩下雨聲轟鳴。
整座城市突然亮了起來,鋪天蓋地的玫瑰從摩天大樓頂端傾瀉而下,電子巨幕上周煜衡摟著任雪霜的腰,兩人身後是用十萬朵紅玫瑰拚成的生日祝福。
“周氏總裁豪擲千萬,全城玫瑰為佳人慶生!”
任雪霜戴著鑽石王冠,對著鏡頭甜蜜地笑:"謝謝煜衡給我最完美的生日。"
楚尋眠僵在原地,4月26日,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可她呢?被趕出醫院,親眼看著發誓會守護她一輩子的男人跟其他的女人慶生。
雨水混著血水從她潰爛的膝蓋淌下,在腳下積成淡紅色的水窪。
她想起今早護士拔掉她輸液針時嗤笑的話:"今天全城玫瑰免費送,周總包了全城花店給未婚妻慶生,你這種連醫藥費都付不起的賤命,也配過生日?"
巨幕上的特寫鏡頭裏,任雪霜鎖骨上還留著一枚吻痕。
"生日快樂。"他說。
暴雨中的楚尋眠仰起頭,雨水像冰錐刺進眼眶。
十六歲那年,周煜衡在垃圾場裏用撿來的易拉罐拉環給她當戒指,說:“眠眠,以後我要讓全城的花都為你開。”
現在,花開了,卻是為別人。
雨還在下,楚尋眠裹緊單薄的外套,她的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耳畔嗡嗡作響,像是有一萬隻蜜蜂在撕扯她的神經。
街道上人潮洶湧,所有人都朝著一個方向湧去。
有人舉著手機,興奮地議論著:“聽說周總開始隨機撒錢了!”
楚尋眠被人群推搡著,膝蓋尚未痊愈的傷口在每一次踉蹌中重新撕 裂。
膿血滲出紗布,每走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鋼針順著骨縫往裏紮。
突然,一個舉著自拍杆的男人狠狠撞上她的肩膀:"滾開!別擋路!"
她整個人向後栽去,後腦勺重重磕在路邊的消防栓上,身體不受控製地翻滾,潰爛的膝蓋在粗糲的地麵上擦過,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拖痕。
"啊——!"
慘叫被淹沒在人群的歡呼裏。
“撲通!”
冰冷的湖水瞬間吞沒了她。
她拚命掙紮,可受傷的手臂根本劃不開水流,潰爛的膝蓋在蹬動中撕扯出新的傷口,血絲在墨綠色的水裏暈開。
不要!不要沉下去!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噩夢一般的六歲。
她被麻繩捆住手腳,大石頭墜著腰往下拖。岸上的親戚們舉著火把,火光映著他們扭曲的臉:"沉了這個災星,咱們村就太平了!"
水漫過頭頂時,她看見陽光在水麵碎成金色的玻璃渣,一片片紮進瞳孔。
後來......後來爸爸趕到,帶著她離開了村子,可是現在再也沒有人來救他了。
......
現在的湖水比記憶裏更冷。
她張著嘴,灌進一大口水,水草纏住她的腳踝,像當年沉塘的麻繩。
她聽見任雪霜在笑,“我才是天定的福星。”
聽見周煜衡厭惡地說,“都是你害得我生意黃掉!”
聽見護士說"你這種賤命也配過生日?"
......要死了嗎?
"救......命......"
聲音微弱得像一縷煙。
水麵上的光離她越來越遠。
她的意識逐漸渙散,身體緩緩下沉。
突然,一雙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將她拉出水麵。
“咳咳——!”
楚尋眠劇烈地咳嗽著,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