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嫉妒

高琳沒想過回老家還能遇到B城的熟人，更沒想過是肖成南，她以為她和他的交集到此為止，白倩那邊可能還會有點後續。但怎麼說呢，相見即是緣分，她又算得上是地主，也不能小家子氣地裝不認識，於是回了一個親熱的笑臉，關切他怎麼跑這偏僻小城來了。

肖成南看售樓小姐去拿合同，趴在模型池邊看這個樓盤的布置，歪頭，“來考察市場！”

“B城的事就不管了？”

“總不能把全部雞蛋放一個籃子裏！”肖成南皮膚白皙程度和高琳不相上下，五官線條足夠分明，一雙黑眼睛看人的時候總習慣性往下垂三分，這就已經有了足夠的風情，再加上笑的時候嘴角兩個小小的梨渦，任誰對著這樣一張臉也說不出來一個不喜歡。

“好小子，一邊吊著我幫你拖延時間，轉移那些人的視線，一邊幹自己的事情？”高琳苦笑，“我能罵你一句不要臉不？”

肖成南靦腆一笑，臉上飛起一點紅暈，手搭在高琳腰上，“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再說這樣不也幫你提價了？一箭雙雕！”

高琳看肖成南討好自己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行了，跟你開玩笑的，也別趁機占人便宜，手拿開唄！”

肖成南笑得眯起眼睛，“你也準備在這邊投資？”

高琳搖頭，聽準了他話裏那個也字，很在意地看他一眼，“你看好平城？”

肖成南含笑不語，粉色的嘴唇向上勾起，“有個朋友在這邊做地產，很看好，讓我過來看看！對了，你要買房子，我去幫你要個內部價！”

高琳錘擊他的肩膀，“好小子，哪裏都有好朋友，哪裏都能拿優惠價？我這不是投資，是給家裏換個住的地方！”高琳回頭看看走過來的母親，躊躇道，“至於那邊的事情，還請你不要多說！”

這話說得模糊，肖成南卻極是明白，回她一個笑，站一邊打電話去。

王詠梅試探性走過來，“剛那是誰？”

“B城認識的朋友，在這裏遇上的！”高琳神情愉快，“他認識這邊管事的，說能給打折！”

王詠梅高興了，原本肖成南的外貌能給到七分，現在加上這幾個點的折扣，內涵的分數也補足了，綜合分數飆高，王詠梅的眼睛裏頓時放出狼一樣的光彩來，“他是幹什麼的呢？多大年紀？有沒有結婚？”

高琳無奈，老娘現在的狀態是看一個順眼的男人就要提溜回去做女婿，她隻摸摸鼻子，裝沒聽見。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王詠梅對肖成南的印象那是好得沒邊，慫恿道，“看起來年紀不大，要不你努力一把？”

“娘，富家子弟，有錢人，女朋友無數多，你要麼？他那身皮，隨便買咱那個老房子都夠了，你是能給我陪嫁個百萬豪宅還是百萬名車來配？你女兒以後要是被甩了，找你哭，你給咱養老啊？”

王詠梅不說話了，嘴巴閉得死緊，這條件好是好，可也太好了點兒！

肖成南通話完畢，滿麵春風走過來，正好售樓小姐拿了合同過來讓高琳確認，他伸手接過合同翻看一下，將售樓小姐叫到一邊，如此這般吩咐一番，售樓小姐又打了幾個電話，不甘不願地重新修改合同。

一句話下去就能辦成別人費九牛二虎之力辦不成的事，男人的光環和成就感也來源於此，肖成南在王詠梅眼中更帥了。

高琳向肖成南介紹了自己的母親，原本以為大家隻客套一番罷了，不料肖成南居然很親熱地叫著阿姨，一路說著笑話哄王詠梅，老太太生活乏味，哪裏被這樣的年輕男子奉承過？滿是皺紋的臉笑得開了花，一臉紅暈，她死命地遺憾，這麼可親的小夥子，怎麼就非得是富家子弟呢？

售樓小姐工作效率超高，修改後的合同很快拿了過來，高琳看了下折扣後的金額，很滿意，簽字劃款。

王詠梅真心感謝，這省下來的錢她家老頭子起早貪黑忙一個月也不定能掙得回來，幹脆邀請肖成南回家吃頓便飯。王詠梅當然隻是客氣，她這話說出來的時候高琳的臉色也變了那麼一變，她現在和肖成南的關係最多算點頭之交，還沒親密到可以請回家吃飯的程度。可是，小城的人向來親熱，朋友三四你來我往也是常有的事情，哪裏像大城市一般交朋友也要分種類，所以，王詠梅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忌諱。

“媽，成南是來這邊工作的，忙呢！”高琳忙出口阻止了老娘不分場合的熱情，再說她們家那樣一個小地方，肖成南去了也必不自在，何必呢？

“也忙得差不多了，這一段盡吃飯店的東西，上火！”肖成南笑眯眯，“早就想吃點平城家常特色菜！”

王詠梅滿意極了，打一下自己小氣吧啦的閨女，又新得了房子，精神十足，吆喝兩年輕人一起回去。

高琳走到肖成南身邊，“真不耽誤你事情？”

肖成南抿嘴，“高琳，你還沒阿姨大方，不過是一頓飯！”

高琳無奈搖頭，將自家地址和走法抄給他，帶著老娘上菜市場準備材料。

跟高琳母女分手，肖成南打電話推了幾個約會，去商場挑了點禮物，瞧著時間差不多了打的過去。

高琳的母親中等身材，微胖，臉色偏黃，眼角皺紋深刻，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完全一個市井普通婦人，也有著底層小市民的過分熱情和不知分寸，但這種粗糙的感覺讓他愜意且如魚得水。禮物不必挑選華而不實的組合茶具或者鮮花之物，實惠的生活用品或者中等品質的水果最恰當，當然，顧及到高琳的品位和自尊心，他還是準備了一些小玩意--從朋友那裏得的一些精品飾品，他根本用不上的。

來平城的時候，幾乎把全部的家當帶了過來，原本不必打的，可高價的轎車開到老廠區去就太惹眼，而且會將他和高琳的階層分隔開，得不償失。

出租車的師傅很熱情，聽肖成南說了地址就更熱情了，一路大山侃過去，他也就知道這位師傅的家庭曆史了--同樣出生於那個廠區，下崗潮的時候買斷工齡，人到中年又無一技之長，最開始買了人力三輪幫人運貨，最後省吃儉用買了一輛出租車，一開就是十幾年！

老城區的路彎彎拐拐，走了好幾條荒無人煙的小巷子轉到一個密集的居住區，一色五層小樓，庭院內巨大的梧桐樹遮擋光陰，無數自行車來來去去，見有出租車進來均繞開。

他下車，付了車錢，踩在破爛不堪的水泥路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太熟悉的味道，親切又自然。

肖成南掏出電話正準備聯係高琳，卻見她從對麵樓梯口跑下來，笑眯眯走到他麵前，“我家陽台正巧可以看見大門，老遠見了出租車就知道是你！”她看看肖成南拎的大包小包，“你還真客氣，帶這麼些東西做什麼？”

肖成南笑一笑，很自然地把一大包水果遞給高琳，“給叔叔阿姨，也沒你的份！”

上樓，樓道陰暗，牆壁上粉刷的白灰脫落，時光斑駁，肖成南就笑，“吝嗇鬼！”那麼有錢還這樣裝窮，高琳尷尬笑，不解釋。

進得大門，左手邊廚房內一片忙碌，嗆辣的油煙串入客廳，王詠梅出來打一個招呼，轉身進去調理菜色。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三口之家，小小的客廳、小小的廚房，半遮半擋的兩間臥室並不大，可是女主人收拾得非常溫馨。小碎花的沙發套子，牆壁上掛著裝裱好的十字繡，黃橙橙發亮的電視櫃，以及牆角那一瓶怒放的玫瑰，還有外麵陽台上茂盛的花草，無處不透露出對生活的熱愛。

高琳把大小口袋放好，攤手，“在家裏坐坐還是出去走走？”

肖成南單手揣在褲兜內，“我對這一片挺好奇的！”

“行，咱順便去幫爸爸收攤！”

高琳蹦蹦跳跳下樓，前方帶路，“真想不通，你往咱們這老城湊什麼，要開發不都是新城麼？”

肖成南笑而不語，跟在她身後把生活區轉了一圈，好奇地指著幾棟比較新的房子道，“那是什麼？”

“前兩年老車間改製，說要發展，去大學招了不少本科生碩士生，那是他們的宿舍！”高琳皺鼻子，“老員工意見可大了，鬧過好幾次！”

肖成南歎氣，“我倒想去廠區瞧瞧，就是進不去！”

“有什麼好看的？”高琳回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和你投資有關係嗎？”

“很有關係！”

生活區一條大路通向廠外的街道，兩邊無數小店鋪，人流來往，生意明顯不錯。角落裏一個小小的攤位，十來輛自行車一字排開，無數零件整齊堆放在一個個木頭盒子內，不少年輕人自己動手加氣，順手丟下幾毛錢在零錢箱內。

肖成南好奇地觀察他不熟悉的生活，看高琳跳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麵前，老者穿著塑料圍裙，手上沾滿黑色的機油。

高琳分明的五官肖父，特別是那身粉白的皮子，明顯遺傳自父親。老人話不多，衝肖成南笑了一下便低頭忙自己的事情，高琳勸他收攤，他說再忙一刻就好。

高琳接了王詠梅的電話，去超市買醬油，肖成南就留在攤子便看。他特意穿了休息服，可衣冠楚楚的模樣和這個小攤還是格格不入，不少老顧客打去高成國是不是女婿。高成國憨厚地笑，隻說是女兒的朋友。

肖成南看客人有老者也有小孩，更有不少工作不久的畢業生，覺得很有意思，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起來。不過是些簡單的問題，廠裏招了多少年輕人，工資什麼時候開始漲了，有沒有經常加班，上級來考察的多還是不多！

高成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天天接觸的都是這些人，每天見麵聊的也就是這些事情，他當然不知道肖成南問這個的目的，但人家有興趣，就說說了！

肖成南很有所得，心情愉快，最後也不嫌棄那些木頭盒子上的陳年汙垢，幫高成國收拾各種工具和零件。小攤邊上有一件五六平方的廢棄店麵，正好做了庫房，搬進搬出很方便。

收完東西一回頭，高琳俏生生地站在邊上對著他笑，肖成南拍拍手上的汙垢，“你怎麼會不看好平城呢？”

高琳讓父親先帶醬油回家，自己和肖成南尾隨，“你又有什麼新發現了？”

“老牌工業區，雖然資源盡了，可是基礎工業很紮實，產業工人也是現成的，底子再好不過了！國家有意扶持，又換了先進的流水線，又招了年輕的大學生，大學生留下來的也不少，工資和福利也翻了好幾次。”肖成南雙眼含笑，“收入增加了，生活用品的價格基本沒變化，大家有點積蓄了。你說，接下來，漲的什麼？”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叔叔了解得很詳細的，問他就知道了！”

高琳疑惑，“就聊一會兒，你就得出結論了？”

“當然，還要多方論證！”話是這樣說，可肖成南不過是得到了證實而已，平城要開始快速發展，這將是不久就會來到的事實，他隻不過更放心地把全部身價挪過來而已。

到家，肖成南坐在飯桌上，對著豐盛的飯桌食欲大開，側頭卻見廚房內高成國雙手伸在熱水龍頭下，王詠梅用香皂幫他洗手。王詠梅滿嘴抱怨，可眼裏都是柔光，高成國一言不發，隻點頭，對老伴明顯縱容。

高琳打一下肖成南，“吃東西啊，發什麼呆？”

肖成南拿起筷子，頭一次對高琳生出嫉妒來，而這種嫉妒在王詠梅幫老頭倒酒、夾菜和添飯中不斷加深。

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肖成南把高家的兩位老人哄得服服帖帖，直到高琳送他出門，王詠梅還很遺憾地對高成國道，“他怎麼就非得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呢？”

高琳當然不知道母親的憂慮，將肖成南送到大路上攔車，肖成南打開車門上去之前，猶豫半晌還是說了，“高琳，這一次下平城，董培也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