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時,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家裏那盆快要枯死的薄荷,混雜著淡淡的血腥氣。
我睜開眼,躺著的,是我們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木床。
玄燁就守在床邊,身上還穿著那套在教堂裏筆挺的西裝,此刻卻皺成一團。
他眼下烏青,胡茬冒了出來,那雙在我看來,曾盛滿星辰的眼睛,此刻隻剩下血絲和灰敗。
他不再掩飾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整個屋子都因為他的存在而顯得愈發逼仄。
看到我醒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
“曦月......孩子......”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對不起,曦月,對不起......”
他把臉埋在我的手心,滾燙的淚水一顆顆砸下來,帶著灼人的溫度。
“我已經把蘇雪關進了血族最嚴酷的地牢,永世不得超生。”
“我查清了你父母的車禍,會用盡一切去彌補。”
“我知道你的情緒不穩定,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更需要我。我不會棄你而去的。就像你也不曾放開我一樣。”
“我錯了,我不該欺騙你,不該把你當成什麼都不懂的傻瓜。”
我靜靜地聽著,像是聽一個與我無關的故事。
這些遲來的懺悔,就像是人死後燒的紙錢,除了自我安慰,毫無用處。
我隻覺得荒謬。
他的欺騙裏,或許真的摻雜著幾分真心。
可那又如何?
被毒蛇咬過的人,不會因為蛇流了幾滴眼淚,就忘記了傷口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毒。
我抽回手,撥開他,緩緩坐起身。
環顧這間充滿了我們三年回憶的小屋,每件物品都像一根針,密密麻麻地紮在我心上。
我下了床,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
開始收拾東西。
我把他買的牙刷扔進垃圾桶,把他用過的毛巾團成一團。
那些他裝窮時,我為他添置的廉價襯衫,扔進垃圾桶。
我想起就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裏,我與他曾經幼稚的和好方式。
我生氣了,他哄不好我,於是強行把我抱起,坐在他的懷裏。
熱烈的唇吻在我的渾身各處,一直把我親到忘記要生氣為止。
我想起我工作不順,回到家裏,他不善言辭,隻會一次一次的順著我的背,哄著我不哭了。
一個讓我完全不認識的玄燁就坐在床頭看著我,向我伸出了手,他站起來,想要把我抱在懷裏,想曾經一樣地親吻我。
可我知道,他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我們也回不去了。
他見我對他完全沒有反應。
他慌了。
“曦月,別這樣......”
他想來拉我,卻被我眼中的冰冷逼退。
我拿起桌上那個印著小熊的馬克杯,那是我們在一起第一個月,我用攢了很久的零錢給他買的。
我還記得他當時接過杯子,抱著我轉了好幾圈,笑著說這是他收過最好的禮物。
我看著杯子上那張蠢笨的笑臉,又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讓我陌生的男人。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挖開個大洞,空蕩蕩地漏著風。
一絲酸楚湧上鼻尖,但我很快就將它壓了下去。
我決定,隻讓美好的記憶就回憶到這裏。
我抬手,將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聲,像是我們之間最後的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