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驟然凝固,商場明亮的燈光仿佛瞬間變得慘白刺眼。
“趙謹成!”謝可欣的尖叫聲像玻璃碎片劃破寂靜。
她抱著那個叫小宇的男孩,臉色漲紅,“你發什麼瘋,注意你的態度!這兒還有孩子!”
她下意識地將懷裏的小宇抱得更緊,仿佛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周辰臉上微笑有一瞬間的僵裂,隨後又立即恢複正常,甚至顯得更加寬和。
“可欣,別激動。”他安慰謝可欣,“趙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突然遇到這種情況,換誰心裏都會有疙瘩。”
他微微歎了口氣,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仿佛他才是那個被冒犯卻依然選擇大度原諒的人。
“小宇這孩子......從小就沒見過他媽媽。”
周辰的聲音帶上傷感,“可欣心疼他,這幾年一直很照顧他,經常陪他玩,這孩子打心底裏依賴可欣,才把她當成了媽媽。”
我大腦嗡的一聲。
謝可欣照顧了這孩子好幾年?
而我卻一直被蒙在鼓裏。
周辰頓了頓,目光誠懇地看向我:
“說到底,是我們沒及時糾正孩子,給你添麻煩了。”
“趙先生,如果你實在介意,我回去就好好跟小宇說,讓他以後改口,叫可欣阿姨,你看行嗎?”
“不行!”謝可欣立刻反駁,“阿辰你這麼委曲求全做什麼?”
阿辰?
我在心裏冷笑了下。
叫的可真是親密。
謝可欣憤怒地瞪著我,“趙謹成,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對一個從小沒媽的孩子,你就沒點同情心?”
看著她氣憤的模樣,我心裏越發諷刺。
明明我還什麼都沒說,她就給我判下了死刑。
周辰再次充當起和事佬,輕輕拍了拍謝可欣的肩,動作親昵得不像話。
“好了可欣,別生氣了,氣壞身體不值當。”
他轉向我,臉上又掛起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微笑。
“趙先生,既然今天這麼巧碰上了,不如一起吃個便飯?”
“正好也當給我個機會解釋清楚,免得你和可欣因為誤會鬧得不愉快。”
“這商場頂樓新開的那家法餐廳口碑不錯,我訂了位置,一起吧?”
他語氣輕鬆,像是邀請一個老朋友。
我要是不答應,倒顯得我小氣了。
男人天然的自尊霎時攫住了我的心臟。
行啊,我倒要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好啊。”我答應下來。
剛走進餐廳,一股食物和金錢混合的奢靡氣息撲麵而來。
還沒落座,林薇就拍手讚歎:“哎呀,周辰,還是你有眼光!這環境真是太好了!”
“而且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可欣喜歡吃法餐。”
謝可欣喜歡吃法餐?
我錯愕了一瞬。
我從來不知道她還有這樣的愛好。
也是,畢竟她一年到頭都在忙工作,與我進餐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無論我為她準備什麼,她都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現在看來,她隻是不想對我透露她的喜好,不想讓我插手她的生活。
林薇誇張地環顧著四周,目光最終落在周辰身上:
“要我說啊,像你這樣年輕有為的上市集團總經理,才真正懂得生活品質。可欣當年要是......”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
“不像有些人,在武館那種地方混了五六年,還是個教人打拳的教練,風吹日曬的,能有什麼見識?怕是連這種餐廳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吧?”
林薇的嘲諷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紮在我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經上。
出身農村,沒錢沒背景,靠一身力氣和從小苦練的功夫在武館謀生,這始終是我在謝可欣和她那個圈子麵前抬不起頭的根源。
而林薇,永遠最擅長也最樂於撕開這道傷疤,再狠狠撒上一把鹽。
一股血氣猛地衝上頭頂,我攥緊了拳頭,指關節捏得發白。
但最終,我還是強壓下翻騰的怒火和屈辱,沉默地拉開了自己麵前的椅子。
就在這時,周辰極其自然地、體貼地,為謝可欣拉開了她旁邊的椅子。
謝可欣則沒有任何猶豫,抱著小宇,動作流暢地坐了下去。
甚至還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小宇在她懷裏坐得更舒服些。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懷裏的孩子身上,仿佛根本沒注意到我剛剛拉開椅子的動作。
我站在旁邊,手臂還保持著那個姿勢,像個被忽視的小醜。
林薇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落井下石:
“嘖嘖,趙謹成,看見沒?這才叫紳士風度!學著點吧,別整天隻會打打殺殺,粗魯得要命。”
周辰朝我看了一眼,竟突然為我說話:“林薇你言重了,術業有專攻嘛。”
“其實說實話,我讀書那會兒還挺羨慕那些學武術的同學的。”
他目光轉向我,表情真誠:“身體素質好,精氣神足,招式又帥,肯定很受女孩子歡迎。”
“帥?受歡迎?”
林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捂著嘴笑起來。
“周辰,你太抬舉他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現在是什麼時代?”
“資本和資源的時代!花拳繡腿能當飯吃?能買得起這裏的半頓飯?能給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和生活?”
她輕蔑地掃了我一眼,“可欣在劇院裏是首席,是舞蹈家!你問問趙謹成,他那些舞刀弄棒的東西,跟藝術沾得上邊嗎?”
這些話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我身上。
我看向謝可欣,我的妻子。
她正低著頭,用銀質小勺舀起一小塊蛋糕,溫柔地送到小宇嘴邊。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小宇乖,張嘴,啊——”
小宇滿足地吃著,小手還抓著她的衣襟,依賴地依偎在她懷裏。
這一幕,溫馨得刺眼。
而自始至終,她也沒有抬頭看我一眼。
沒有為林薇刻薄的諷刺皺一下眉,更沒有為周辰那看似解圍實則火上澆油的“羨慕”而有所表示。
仿佛我,她的合法丈夫,已經成了被徹底隔絕在外的、多餘的存在。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反複揉.捏,痛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我快要被這窒息般的壓抑和屈辱逼瘋時——
那個被謝可欣抱在懷裏的小男孩,小宇,突然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他好奇地歪著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媽媽,”他奶聲奶氣地問,“這個叔叔是誰呀?他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