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如同跗骨之蛆,在陰暗處瘋狂滋生蔓延。
那根毛發,像一根紮進心口的刺,不斷挑戰著我的理智。
直到清晨,臥室門突然打開。
我猛地抬頭,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謝可欣走了出來,卻看也沒看我一眼。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心。
穿了條漂亮的紅色連衣裙,臉上化著精致的淡妝,倒像是要出去約會的模樣。
“要出去?”我主動開口詢問。
謝可欣的腳步卻沒有半分停留,徑直走向玄關換鞋。
“嗯,和林薇約好了,去新開的那家商場逛逛。”她的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拒人千裏的疏淡。
“今天不是休假嗎?”我站起身,想多說兩句緩和下關係,“怎麼突然想起逛街了?”
她卻側過頭,目光裏充滿了不耐煩。
“怎麼,現在連我去哪兒你都要管?我出個門還要跟你報備?”
我攥緊沙發扶手,指甲幾乎掐進皮革。
“不是,我——”
謝可欣卻拎起手袋,直接摔門而去。
仿佛一句話也不想聽我說。
是的,每次鬧矛盾她都是這樣,冷暴力,拒絕溝通,隻當我是空氣。
最後都是我低聲下氣哄她,把她哄高興了才勉強給我一點笑臉。
不行!
我心中猛然湧起一股衝動。
不能再這樣下去!
無論怎樣,我都要親眼去看看!
我幾乎是踉蹌著衝進臥室,翻箱倒櫃找出一套沒怎麼穿過的衣裳,胡亂套上,又抓過一頂黑色鴨舌帽扣在頭上。
我深吸一口氣,當即給武館經理打了個電話請假。
隨後迅速衝出家門。
我駕駛著二手的桑塔納,遠遠地跟在謝可欣的寶馬車後,生怕被謝可欣發現。
這份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因為直到我在她不遠處下車,她也沒發現我。
在廣場入口處,林薇早已等在那裏。
兩個女人一見麵,便親昵地挽起手臂,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明亮奢華的商場大廳。
我立刻跟上去,看到兩個身影在琳琅滿目的奢侈品專櫃間穿梭,偶爾駐足,拿起某件商品看看,又放下。
這一幕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我內心的焦灼。
她們真的隻是在......逛街?
難道真的是我太多疑了?
我心中冒出一點僥幸——
也許那根該死的毛發,會不會也是在之前某次......不小心沾上的?
畢竟,謝可欣那樣清冷孤高的性格,對男人向來不假辭色,又有嚴重的潔癖,怎麼可能跟其他男人勾搭在一起?
看來真是我想太多了......
就在這念頭動搖的瞬間,我下意識地再次抬頭,卻猛然發現——
人不見了!
心猛地一沉!
我慌忙擠過人群,目光在熙熙攘攘的商場大廳裏焦急地掃視。
短短幾秒鐘,她們兩人就像原地蒸發了一般!
就在我像個沒頭蒼蠅,在原地慌亂地轉著圈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
“趙謹成?”
我渾身猛地一僵,機械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謝可欣就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
她雙手抱臂,眉毛緊緊蹙著,那雙清冷眼眸裏此刻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憤怒和被冒犯的審視。
林薇站在她身旁,雙手環胸,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身上。
“你跟蹤我?”
謝可欣生氣地瞪著我,“趙謹成你神經病吧!”
“我......”
巨大的難堪和慌亂讓我無所遁形,像個被當場抓住的小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嗬,”林薇嗤笑一聲,聲音裏滿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可欣,我早讓你別嫁給他,現在你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吧。”
“我說趙謹成,你一個農村出身、隻知道在武館打拳的鳳凰男,是不是有點太閑了?”
“可欣嫁給你,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不好好感恩戴德,反倒玩起跟蹤監視這套下三濫的把戲了?”
她居高臨下地指著我:“趙謹成,我告訴你,你再這麼作下去,可欣遲早跟你離婚!”
“就算到時候可欣不跟你離,我也絕不會讓她再跟著你這個窮逼鳳凰男!”
每一句話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紮進我最敏.感、最自卑的神經。
我握緊拳頭,強忍下這份屈辱。
“媽媽!”
突然,一道小小的、充滿歡快的影子,像顆小炮彈一樣,猛地從不遠處的甜品店門口衝了過來!
直直地撲向謝可欣。
兩隻沾著冰淇淋漬的小手,無比自然地環抱住她雙腿,腦袋在她鮮豔的裙子上蹭來蹭去。
“媽媽!我可找到你啦!”小男孩仰起紅撲撲的臉蛋,“爸爸說你也在這裏,讓我來找你,爸爸還說他可想你啦!”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媽媽?爸爸?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被抽幹,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更讓我如墜冰窟的,是謝可欣的反應!
那個有著嚴重潔癖、連我觸碰她指尖都需要提前反複消毒、厭惡任何親密接觸的妻子——
此刻非但沒有一絲排斥,反而極其自然地彎下了腰!
一把將那個沾著食物汙漬的小男孩穩穩地抱了起來!
動作熟練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小宇乖。”
她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柔.軟,帶著無限的寵溺,“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爸爸呢?”
說話間還低下頭在那孩子臉頰上親了一口!
嗡——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劇烈地搖晃、崩塌、粉碎!
潔癖?惡心?私人空間?初六之約?
那些她對我定下的如同金科玉律般的規則,此刻像一個巨大的充滿嘲諷的黑色笑話,狠狠扇在我臉上。
我緊盯著謝可欣,希望她能給我一個解釋。
但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懷中的男孩身上。
根本沒有察覺我的異樣。
“爸爸在那邊買冰淇淋!”
順著孩子指引的方向,能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正不疾不徐地從甜品店的玻璃門後走出。
男人快步走到謝可欣身邊,姿態自然而親昵。
他先是笑著對林薇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掉小宇嘴角殘留的一點點冰淇淋漬。
做完這一切,他才終於將目光轉向我。
那目光平靜、沉穩,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他朝我伸出了右手,姿態從容:
“你好。我是周辰,可欣的高中同學。幸會。”
空氣死寂。
我沒有理會周辰伸來的手。
“高中同學?嗬——”
我冰冷地看著他,“現在都流行讓兒子喊自己高中同學‘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