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府尹身上,百姓們更是踮起腳生怕錯過這場大戲。
府尹慢條斯理地捋著胡須,目光如毒蛇般在蘇家眾人臉上遊走,最後死死釘在白琉璃身上,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嘖。
“嘖......”
這一聲,如刀剜心。
白琉璃心頭一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雖然她也巴不得蘇禾死,但這一次,不是她。
心思翻轉之間,白琉璃已經提著裙擺上前,一臉委曲求全又懂事的眼神看著蘇禾:“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覺得我搶走了你嫡女的位置。”
“都是我的錯,我走就是,隻是姐姐何必故意毀了我的名聲......”
蘇青山臉色瞬間鐵青,看向蘇禾的眼神滿是厭惡:“逆女,你自己名聲毀了便罷,如今還想毀掉你表妹的名聲嗎!”
“父親,您這是在質疑府尹大人嗎?”
蘇禾揚聲質問,下一刻突然跪下,她抬起滿是淤青的手腕,聲音顫抖。
“表妹的名聲是名聲,女兒的名聲就不是了嗎!”
“女兒不過是在佛堂抄經,就被惡奴打暈發賣......女兒也想知道,究竟是誰要置我於死地?”
蘇青山被親女如此當眾質問麵色難看,隻得又看向了看好戲的府尹。
“張大人,我這侄女乖巧懂事,善良嫻靜,必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所以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蘇大人......”
府尹故意再次看向白琉璃,然後譏笑一聲:“本官也沒說是貴府表小姐啊!隻不過一位金尊玉貴,一位憔悴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姑娘是表小姐,那位白姑娘才是府上嫡長女呢。這般稀奇本官看看又怎麼了?”
他看的是這個?
可府上眾人臉色再次一變,就連一直沒說話的沈南塵在看到蘇禾那一身狼狽的樣子也的確覺得不妥。
一個嫡小姐,卻不如一個表小姐。
可這又怎樣,蘇禾本就處處不如白琉璃。
蘇父也看向兩人,內心閃過一抹不喜,蘇禾這個逆女,故意穿的如此寒酸,他的臉都要丟盡了。
“既然不是,那張大人還有什麼話要說?”
府尹一笑,從袖中甩出一物:“蘇大人可認得此物?這東西可是在蘇姑娘被賣的莊子上找到的!”
隻一眼,蘇青山瞬間麵陰如水。
麒麟玉佩。
蘇家嫡子的信物!
蘇母驚呼出聲:“江兒的玉佩怎會......”
蘇禾冷眼看著眾人驟變的臉色,眼底劃過一絲譏誚。
一個月前,二哥蘇明江親手把蘇禾押進莊子“靜心”時,那塊玉佩從他腰間滑落,無聲墜入塵土。
他居高臨下,唇角噙著笑,對莊頭慢悠悠道:“好好“照顧”我妹妹。”
莊頭諂媚哈腰,眼底卻閃過貪婪,一個不受寵的嫡女死了都沒人在意,不如......賣個好價錢。
餓飯、鞭打、關柴房......還不夠。
三日後,莊頭獰笑著數銀子:“明日就送你進窯子,再放話說是跟野男人私奔了!”
就算事發,一個被發配到莊子上不受寵的嫡女,隨便一個理由就能糊弄。
上一世,蘇禾被送進窯子之前,被神秘人所救,對方要她當“留後娘子”,她斷然拒絕,最終狼狽回府,反被全家斥為“撒謊精”。
她舉著玉佩大鬧,卻隻換來蘇明江一句冷笑:“瘋婦!”
後來她被送去和親,屍骨未寒,二哥蘇明江便揮毫寫下《陳情表》,被世人稱讚“ 深明大義”,踩著親妹的血,青雲直上!
而這一世——
“留後娘子?好!”
失蹤三日,她再不奢求蘇府中人為她做主。
既然這塊玉佩前世能攪動風雲,那這一回,她便讓它徹底掀翻這蘇家的天!
那麼巧,府尹張大人與蘇父政見不和,此事還涉及到了蘇家二公子,他巴不得鬧大此事。
哪怕二哥的確沒想將她賣掉,但要不是他的縱容,惡奴豈敢自作主張?
想踩著她上位?
她偏要他們——跌進萬丈深淵!
一旁的張府尹見拿捏夠了,陰測測地低語:“嫡女被賣,治家不嚴......若禦史台參上一本,您這尚書之位,還坐得穩嗎?”
蘇父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函穀關戰敗,陛下震怒,朝堂人人自危, 若此時再被彈劾......
“蘇大人,在親兒子與侄女之間,不知道你選誰?”
一句句震得蘇青山心頭發慌。
那玉佩確是蘇家信物,無法抵賴。
所以——必須有人頂罪!
果然蘇青山猛地轉頭,目光如刀,直刺白琉璃:“琉璃,你糊塗!”
話音剛落,二哥蘇明江便衝出來擋在了白琉璃身前。
“父親,絕對不會是表妹做的!”
他狠狠撞過蘇禾肩頭,卻連眼風都沒掃過親妹妹。
“表妹日日陪再母親身側,哪來閑心害人?定是......”他目光掃向角落,“某些人賊喊捉賊、嫁禍於人!!”
這句話像把鈍刀捅進蘇禾心窩。
她看著二哥護在白琉璃身前的背影,忽然想起七歲那年,他也是這樣擋在她麵前嗬退惡犬的。
蘇禾聲音哽咽,眼中含淚:“二哥......你就這麼恨我?”
蘇明江一愣,隨即冷笑:“少在這裝可憐!”
可蘇明江不知道,他的突然出現,讓本來還尚存一絲理智的蘇父這一次雷霆震怒發自肺腑:“你住口!”
“父親?”
蘇明江不敢置信地抬頭,卻見父親的手上捏著的赫然是他那塊丟失的玉佩。
玉佩是府尹給父親的?!
電光火石間,他便想通了一切,所以,今日不是琉璃,就是他!
那些求情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間。
蘇母白月娥指尖發顫,保養得宜的麵容此刻血色盡褪,顯然也明白了一切。
“老爺......”
蘇青山腮幫緊繃,別開了眼。
罷了!
“不過是小兒齟齬,下人竟敢擅作主張。琉璃,你治下不嚴,害你姐姐受此大辱,罰二十棍,扣一年月例。”
蘇青山突然定調,每個字都滲著冰碴。
“姑父?!”
白琉璃渾身發抖,白玉般的指甲“哢”地折斷。
可蘇父麵容似鐵,沒有一絲動容。
而二哥蘇明江也一臉鐵青,別著頭不敢看白琉璃投過來的目光。
蘇禾看了看地麵白雪,忽然低笑出聲。
多諷刺啊。
被所有人疼愛有加的白琉璃,和權勢名聲比起來,也是個......隨時可棄的玩意兒。
“蘇大人,此事絕不是琉璃所為!”
沈南塵還想爭辯,卻被蘇青山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蘇府之事,外人不必多言......”
兩府交好,沈南塵還是第一次被蘇青山如此排除在外。
白月娥也知道這已經是老爺格外開恩,她掃向眾人,最後目光在白琉璃身邊的仆人身上停下:“李嬤嬤,你私自代琉璃做下此等惡事,還不認罪!”
李嬤嬤早已看傻,可她也不是蠢笨之人,今日若不認,那不僅是她的命不保,她的家人一樣難以活命。
“是......是老奴貪財,才想著將大小姐發賣了!一切與琉璃小姐無關啊!”
她的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血濺青磚。
讓蘇禾想起前世和親前,便是這老奴把絕子湯狠狠灌進她的喉嚨。
和親公主不能生育代表兩國和平的孩兒,就連故國也會將她舍棄。
後來她因此真成了千人騎萬人枕的玩意兒,再無一人為她出頭!
今生這些,隻當收了利息。
“拖下去!”蘇青山拂袖。
白琉璃眼裏閃過一抹怨恨不甘。
都怪蘇禾這個賤人,她一定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