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後一次見顧旋。
再見麵時,是顧旋從一場人人都認為不可能打贏的戰事中返還。
那場戰役勝利之後,異族以岐山為界,定下契約十年不得來犯,此外,每年還要上貢一定量的牛羊布匹。
顧旋還未回京,朝中賞賜便如流水一般送入顧府,我還聽見傳聞,皇上或許要為顧旋封爵,這是連顧老將軍都未曾得到的榮耀。
如此少年英才,當真是舉世無雙了。
這盛寵之下,我卻開始隱隱擔心了起來。
半月後,顧旋從戰場歸來。
我像往常一樣,隨著人流去城門迎接,第一眼看見的是顧旋幾乎包了半個身子的紗布,還未擔心,第二眼便看見他懷中抱著的美嬌娘。
一瞬間,我呆在了原地。
顧旋沒有像以往一樣,嬉笑著縱馬來到我身邊,而後將我抱上馬匹,他自顧自的和懷裏的姑娘說話,眼中是濃鬱到化不開的深情。
我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同袍見我神情呆滯,而後氣憤的上前質問:“顧旋,這是誰?”
顧旋這才抽空看了我一眼,說道:“這位是沈月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娘子。”
四周詭異的安靜了一下,我顧著臉麵,強撐著露出了個笑容,勉強道:“快回府吧,伯母還在府中等著呢。”
顧旋也點頭:“正好,我有事想和娘親說。”
此言一出,我的腳突然像灌了鉛一般,立在了原地,如何也走不動了。
回到顧府,顧旋與沈月兩人你儂我儂的走了進去,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
不用抬頭,我也知道,四周的人或打聽或疑問,目光都在我的身上流轉,如今的我看上去定是像個笑話一般。
一進正廳,顧旋便一下跪了下來。
“母親,孩兒要娶沈月姑娘為妻。”
顧伯母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她有些愧疚的看了我一眼,厲聲嗬斥。
“說什麼糊塗話!你這樣將宛宛的臉麵置於何處!”
顧旋不為所動,繼續跪在地上,道:“當日孩兒在戰場上身受重傷,若不是沈姑娘在,孩兒早已命喪黃泉,如今凱旋歸來,若不能娶沈姑娘,顧旋寧願終生不娶。”
顧伯母被顧旋的話震住了,她這才正眼觀察了一番與顧旋一同跪在地上的沈月,見她麵容嬌麗,又聽聞她在戰場上救了顧旋一命,神情也不似剛才那般嚴厲了。
“請問沈姑娘家在何處?家中可有親眷尚在?”
沈月柔柔弱弱的行了個禮,語氣有些害怕:“我家在常州,家中......已無親眷。”
“那便是孤女了?顧家怎麼能讓身份不明的人嫁進來!旋兒,你也不小了,做事怎能如此不計後果!”
我有些難堪的站在角落中,聽著顧旋一言一語的為沈月爭辯。
過了許久,顧夫人突然意識到我還在,對顧旋使了個眼色後,便溫聲對我說道:“宛宛,你先回去吧,等明日,我自當帶顧旋登門看望。”
我這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還未走遠,便聽見顧夫人厲聲道:“你糊塗啊!宋家乃文臣之首,你如此負了宛宛,就不怕她爹在朝中對你不利嗎?”
一陣沉默後,我聽見顧旋的聲音鏗鏘有力的從裏麵傳來:“孩兒寧娶孤家女,也絕不娶宋宛!”
我腳步虛浮,聞言更是兩眼發黑,就這麼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最開始,京城中大部分人都是討厭沈月的,畢竟才子佳人的話本人人都愛看,沒人會喜歡半路殺出的狐媚子。
我雖心有不甘,但麵上還是維持著禮節。
隻是偶爾在宴會上見著她時會默默地繞開走,遇到刁蠻的貴婦人刻意刁難沈月時,我也在旁默默不出聲。
一邊見她難堪,一邊心中暗自竊喜。
總覺得沈月多出幾分醜,或許顧旋見了便會回心轉意了。
但後來,某次聚會中,侯爵夫人突發惡疾,宮中太醫來不及趕到,沈月臨危施針,將侯爵夫人救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侯爵夫人親自去顧府登門拜謝,顧夫人笑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飄飄然的聽著別人拐著彎的誇顧旋,居然帶回來了一個神醫。
沈月為人謙和,隻要是來看病的,無論窮富,皆分文不收。
京中人誇她是下凡來救世的女觀音,和舉世無雙的少年將軍當真絕配。
我便像個陰暗爬行的臭蟲一般,在街角巷尾偷聽說書人神情並茂的說著他們之間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隻是故事中,橫刀奪愛的主角一下變成了我。
他們說,宋家的姑娘,快二十了還不嫁人,隻想著攀龍附鳳,如今到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我與顧旋、沈月皆未碰麵,更談不上起衝突,卻在別人的口中成了善妒惡毒,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終於,在顧旋與沈月成親那日,爹爹和娘親再也無法忍受流言蜚語,將我送去了揚州。
三年過去,我再次踏入故土,卻不想京中已然變樣。